清晰的孤寂和失落,並不是因為吳明瞬沒有親自告訴自己要成親的訊息,反正自己一個盲人也不好去參加別人的婚禮,而是因為吳明瞬成親之後來遂陽來得越來越少,從前離開十天半月就會過來一次,後來有時三四個月也來不了一次。
杜雨時才明白,原來不知不覺之間,自己把吳明瞬當成了自己的,甚至當成了自己身體裡的一部分,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吳明瞬是另外一個獨立於自己而存在的人,並不是自己的一部分。會有一個人與吳明瞬執手偕老舉案齊眉,那個人就是吳明瞬的妻子。
(解釋一下吳明瞬的想法。第一他非常在意杜雨時;第二他是個成熟世故深思熟慮的人;第三他認為與其做情人享受短暫的快樂,不如以自己的方式一直默默照顧杜雨時。最後,當他發現齊逢潤的出現時,他難以自持)
第 23 章
那些日子尤其艱難,原來除了黑暗之外,寒冷還要更可怕一些,杜雨時覺得自己的心在寒冷的周遭裡不可抗拒地逐漸失去了所有的溫度,因為自己的身邊突然失去了那個給自己溫暖慰藉的吳明瞬。
他突然想起自己父親為人處世時的態度,雖然珍惜與吳昌其等好友的情誼,卻從不與朋友過分親密,想來父親肯定是把君子之交淡如水當作基本的準則吧。回想自己對吳明瞬的毫無節制的依賴,是多麼傻多麼不合宜的一件事。
杜知意與黃老頭雖然是他親近的人,卻並沒有察覺出他心中的變化,因為杜雨時並不想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軟弱。尤其在吳明瞬面前,他比過往還更要隨興灑脫一些。在旁人看來,他似乎只是突然對調香產生了更勝往日的狂熱,那些花樣翻新層出不窮的香粉充滿了各種牽動人心的優柔味道。
有太多的情緒沉積於心,無法訴諸於言辭,幸而他可以用變幻莫測的香味來表達。杜家的主顧含煙坊向來樂於接受並嘗試任何的新事物,於是在那段日子裡,光顧含煙坊的姑娘媳婦們對新上架的香粉應接不暇。
其實,吳明瞬並沒有淡了與杜雨時的交情,只是成家立室之後,還接管了南部的當鋪生意,想必百事纏身,再沒有少年時的閒暇。有夫人之後,陸陸續續地又添了兒子女兒,不過還是時常派人傳書信給杜雨時,聊聊家常瑣事。杜雨時接了吳明瞬的信簡,每次都會在無人時反覆細讀,卻極少回覆。吳明瞬想著他眼盲刻字不便,也不以為忤,從不曾中斷了聯絡。
與吳明瞬朝夕相伴的日子漸行漸遠,杜雨時終於有了一份淡然的自信,即便這一輩子只得自己一人,也必定能夠好好活下去。
也許是齊逢潤的做為對於杜雨時來講實在太過殘酷,從齊宅回來之後,突然再接到吳明瞬的傳信,他心中翻江倒海一般,長久以來按捺不發的脆弱傷感全都破堤而出。他是如此渴望吳明瞬的陪伴,到了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程度。哪怕只有一刻也好,他想再聽到吳明瞬的聲音,再感受到吳明瞬的溫柔碰觸,然後他一定就能振作起來,恢復如常,像以往的任何時候一樣。
吳明瞬時下原本在遂陽左近,轉彎抹角地聽到一些風聲,猜到了杜雨時的不堪遭遇,憂心如焚。於是放下手頭的事情,趕著過來看他。
黃老頭見了吳明瞬也像是見了救星一般,二話不說就引他到杜雨時床邊。
數月不見,原本丰神俊朗的一個人,此時躺在床上,蒼白憔悴,瘦到脫形了。吳明瞬心疼之極,卻又想起他心氣極高,便不敢提起之前聽到的傳聞,只裝作以為他喪父傷痛,開口說:“杜伯父過世之時,我俗事纏身,不能過來弔祭,實在失禮得很。不過你一味地傷心,竟然將自己折磨成這般模樣,我看了也是不忍。”
杜雨時終於聽到他的聲音,百感交集,卻要裝出沒事的樣子,好一會兒才能說出話來:“父親在世時,最是心疼我,我自然不肯糟蹋自己的身體。只是前一陣子春寒反覆,偶感風寒,不慎失於調養,竟然一病至今,倒教明瞬擔憂了,確是我的不好。”
吳明瞬心裡難過,卻只跟他談些無關的瑣事,想方設法地寬他的心,絕口不提回金陵的事,只在遂陽住了下來。
第 24 章
遂陽雖是小地方,不過也算是商賈雲集,所以時常有鄰近市鎮的歡場女子過來串串場子。沈珊珊本是秦淮河邊有名的歌伎之一,因為歌藝出眾,臉蛋兒身段兒又是絕妙,所以很受追捧,應酬之際,也識得了不少遂陽的商人,偶爾也會被邀到遂陽來獻藝。
齊逢潤也早就聽過沈珊珊的名頭,只是機緣不巧,總是未得一見。這年涵碧湖邊的酒肆望春樓做賞春會,宴請城中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