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洛哼一聲,不理他,問道:“什麼時候醒的?”
“你進來的時候。”一頓,又改口道,“哦不,是你一來,我就醒了。”
殷洛長長地“哦”了一聲,臉上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我才不信”。靜默一會兒,垂下眼,開口道:“對不起,還有,謝謝。”
楚暮白一怔,隨後好笑道:“對不起什麼?謝什麼?”
殷洛咬唇,面有愧色,支支吾吾道:“那個時候,我,我不應該亂動的,害你……害你掉………”
“不怪你。”楚暮白果斷地打斷他,目光從他的臉上移到纏滿白布的脖頸,再移到單薄的胸膛,然後是包得像粽子一樣的左手,眼神中染上越來越多的心疼憐惜。他柔聲道,“是我不好,害你受傷。這件事不要我們都不要再提了好嗎?你不用謝我,我……”
聽到他突然頓住,殷洛以為他身體不舒服了,心裡一揪,一臉焦急道:“怎麼了?不舒服嗎?哪裡?”一邊想要掙開手探他的脈,
“沒有沒有,”楚暮白忙握緊手,看他急切的神色,心中一暖,安慰他道:“我很好,只是,我剛才想說,”
“什麼?” 殷洛儘管看不見,卻還是睜著大大的眼睛。
楚暮白深深地看著他,帶著無限柔情波光,眼底深邃,似要被人吸進去。他一字一句說的緩慢,清晰:“能夠保護自己喜歡的人,我心甘情願。”
殷洛心裡一震,無神空洞的眸中在聽他說出喜歡的那一瞬間,似有華光一現。心中泛著漣漪,本毫無血色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他緊了緊相握的手,極快極輕地從微揚的嘴角邊溜出一句:“我也是。”
“啊?你說什麼?”楚暮白裝作沒聽到,卻明明笑得嘴都合不攏,反正他看不見嘛。
你再裝!殷洛又羞又緊張,心裡暗罵,你裝我也裝!他睜著茫然的雙眼,一臉無措道:“啊?我剛剛有說話嗎?”
“有啊有啊,”楚暮白眼神似是放光,笑意掩不住,“你說你也喜歡我呢!”
“放屁!胡說八道!我明明說的是……”殷洛突然頓住,明白過來,不禁又暗罵自己一聲,怎麼這麼笨呢!他斂了斂表情,伸出粽子手一攤,改口道:“我明明說的是,你反正也醒了,那我就走了,我也要休息的。”
“胡說,哪有這麼多字?”楚暮白彎著嘴角,曖昧輕笑,“我明明聽見是三個字,我什麼什麼。”差一點啊,要是“我什麼你”就好了。楚暮白暗暗想著。
“對,其實就是‘我走了’。”殷洛面無表情地說完,作勢要起身。楚暮白稍一用力,殷洛又被帶著坐回去。
“你……”殷洛正要說話,卻被楚暮白打斷:“別走了,多留一會兒吧,”楚暮白不復方才的戲謔,收起表情說得正經又深情,伴著低宛動人的嗓音,說著挽留的話,叫殷洛忘了拒絕。“手這麼涼,也不多披件衣服。”
“又不冷。”殷洛垂著頭低低地說著。
楚暮白挪挪身子,讓出一半的床鋪,柔聲試探道:“你不是要休息嗎?反正這床也夠大,躺得下兩個人。”
殷洛遲疑一陣,楚暮白心裡七上八下。最後,殷洛長長吐出一口氣,摸索著掀開被子,慢慢地躺上去。
楚暮白立刻眉開眼笑,輕輕把人攬住,並且小心地避開他受傷的左手。
兩個人一時無話。
楚暮白的手試探著摸上殷洛瘦削的脊背,見殷洛沒吭聲,便大著膽子來來回回一圈又一圈地輕撫著,心中歡喜無限。不過滿足之餘有些惆悵,看得見摸得著就是吃不到,什麼時候受傷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想想就鬱悶。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在凌波城後山的小屋,兩人相談甚歡且又都飲了酒,殷洛當時已是微醺,多好的機會,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偏偏選了做個柳下惠呢?
殷洛說是休息,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楚暮白的動作很輕,弄得他有些微癢,便往裡蹭了蹭。
楚暮白把手從脖頸後繞到前面,撫上他的臉頰,溫熱,蒼白,算不上細膩滑嫩,但摸起來還是很舒服,彈性十足。殷洛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那些橫七豎八的印記已經淡化,要靠得近了才能看見,若是從五步之外的遠處看去,那端的是翩翩美少年一個,只不過少年還是太瘦,太瘦了,楚暮白心裡暗暗感慨又傷感。
目光又上移,對上一雙如千年深潭般死寂的眼睛。楚暮白的手頓時僵了僵。他用指腹極輕的覆上殷洛的眼,細細地描摹著眼眶的形狀。那一雙一笑就如滿山桃花盛開般的靈動雙眼,如今卻……越想,心中愈是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