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算明白。你們先把我防盜門的錢賠了吧,不多,子母門,買的時候一萬五,現在用舊了,算個折價,一萬吧。”
對方眼睛一立,正要發作,就見沈嘉文盯著他:“半夜私闖民宅,老闆也不想去局裡喝茶吧。”
男人憤怒地瞪了那討債公司的小頭目一眼,氣哼哼地甩出一捆現金,把餘下的數好,掃進皮包裡。
沈嘉文拿出合同書和筆:“籤個字吧,你我之間的債務清了。”
送走了不速之客已經後半夜了。沈嘉文把門鎖好,又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條粗鐵鏈,把門從裡面又栓了一層。
年曉米沉默了好久:“這不是第一次了吧。”這些天他姨媽那邊有點狀況,他有將近一星期沒怎麼在家呆了。
“嗯。錢沒湊夠,一直拖著沒還。所以我說想讓你先回你媽那邊住呢。不然這一天天的。我倒是無所謂,怕你受不了。”
年曉米突然從背後抱住他。
沈嘉文楞了一下,掰開他纏在自己腰間的手臂,見年曉米低著頭,眼睛紅紅的。
“都是我沒用……”
沈嘉文失笑:“你怎麼沒用?”
“賺不到錢……”
“本來也不該你賺錢。行了,想開點,我還訛了他八千塊呢,那門兩千多安的,我剛剛試了試,還挺結實,一腳沒踹壞,就是明天得去換個鎖……”
傷感的氣氛蕩然無存。年曉米瞪大了眼睛:“你……你騙……”
沈嘉文很耐心:“那不叫騙,那叫坐地起價。”
年曉米:“……”
大腿上一沉,寶寶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出來,嘟著嘴:“壞人走了你們都不告訴我。”
年曉米尷尬地放開沈嘉文,有點無措:“忘了……寶寶去睡覺吧,明天還得上課呢。”
小東西打了個哈欠。
沈嘉文把兒子抱起來:“沈念淇小朋友,你今天表現不好,下次鎮定點,你爸我現在窮光蛋了,家裡以後指望你當頂樑柱了。”
頂樑柱小朋友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怎麼當呀?”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遇事要冷靜,壞人來了不開門。”
知味居的那個買家欠了第三方几筆款子,沈嘉文又欠他的錢,那人所幸就直接把債權轉讓給了自己的那些債務人。
這樣一來,幸運的是沈嘉文不至於一口氣拿出四百萬來,不幸的是,討債的人太多,日子變得雞飛狗跳起來。
年曉米原本以為他們很長一段時日都要在被逼債中度過了,然而事實上,讓人心驚肉跳的只有那麼一次。餘下的人找到家裡,頂多是吵嚷兩句,討一個準確的日子,也就罷了。沈嘉文做生意很多年,信譽還是有那麼點兒的。
陸陸續續地催債和籌錢,到了最後,還剩下九十萬的債務。家裡的存款卻只有不到四十萬了。
現在回頭跟老爺子認個錯,不曉得能不能借到點錢。然而這念頭只在他腦海裡一轉就被否決了。做老師薪酬普通,老頭子一生清儉,三五不時還要資助個學生。加上幾年前他大伯生病,就算是手中還能剩下些錢,那也都是養老錢了。他自己以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這個口是萬萬不能開的。
朋友都借過一遍了,各自都有家業,不可能傾家蕩產地籌錢替他還債。縱然像李秋生那般過命的兄弟願意,他也不能去張這個口。
幾年前買的那套小別墅,為了和趙恆志投資,抵押給了銀行。他為了不空置,抵押前和租戶也簽了合同,五年內都不能往外賣。家裡的東西基本上賣無可賣,唯一值錢的,就只剩下現在住著的這套房子了。
忍飢挨餓,無處棲身的日子,仿若一道疤痕,縱然時過境遷,這樣猛然遭到觸動,依然隱隱作痛。那樣的苦日子,他一個人過也就罷了,要讓寶寶和年曉米一起,他怎麼忍心。
年曉米在廚房裡守著一鍋魚頭燉豆腐看一本國家審計守則。守則不多,但事務所給出的說明有兩百多頁,真是讓人頭都大了。
家裡的對講電話響了,他也沒在意。這些日子生人熟人出出進進,他慢慢習慣了。
客廳裡一陣人聲。片刻後沈嘉文進來:“沏龍井的那套紫砂茶具呢?”
年曉米說茶葉喝沒了,我就收起來了。
沈嘉文一愣,說那就沏點別的吧。
年曉米開啟櫥櫃,看著一排見底的玻璃茶罐,輕輕嘆了口氣。只有蓮心剩得多,他也沒別的辦法,只得兌了幾朵菊花和一點冰糖進去,勉強泡了個菊花蓮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