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簽了字,讓人領著消了毒,套了無菌服,這才穿過重重的門簾進了去。
米瑞蘭穿著無菌服坐在病床邊上,小心翼翼地按摩。
不過一個多月,她本來就不胖的小兒子瘦得露了骨頭,細細的胳膊一拎一層皮,刺得當媽的眼睛疼。
病房裡靜悄悄的,米瑞蘭聲音也是輕輕的:“煲了點雞湯拎過來,原想弄點人參的,問了老張,說不行……好歹……也是小年了,沾沾嘴也是好的。”
米瑞蘭搖搖頭,一地眼淚滑下來:“沒用,他吃不進,喂水都喝不進去……”
米瑞梅試了幾次,湯水都順著年曉米嘴角滑下來。米瑞蘭終於忍不住抽泣起來:“大面積肺感染,也不發燒……他爸爸就是這個病啊……”
米瑞梅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抱住妹妹:“沒事兒,沒事兒,現在不是那時候了,有藥,還能打白蛋白……”說著說著,自己卻忍不住也哽咽了。
沈嘉文趕過來的時候,今天的探視名額已經滿了。護士不放人,他也沒再說什麼。多進去一個人,對年曉米未必是好事。
寶寶從大人們不小心漏出來的話音裡聽得明明白白,哭鬧著要過來。沈嘉文心力交瘁,沒有答應他,小東西耍起脾氣,在他手上咬出了一個冒血的牙印子。咬完了見還是不能成行,哭得更厲害了。
沈嘉文也沒有去安慰他,只是把兒子丟給了李秋生的媳婦。
玻璃後頭年曉米的媽媽也姨媽摟在一起哭,他靜靜地站著,眼睛裡很乾,一滴淚水也沒有。
他想起許多年以前,他從大伯家裡跑出去,輾轉回到老家時,奶奶的病已經很重了。她也是這樣長久地昏迷著,除了一封遺書和一把鑰匙,最後連一句話都沒跟他講。
從老人過世到出殯,他沒有流一滴淚。旁人說他不孝,說他奶奶白養他一場,他也不去反駁什麼。
外人又知道些什麼呢。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監護室的玻璃,好像這樣就能摸到年曉米似的。
玻璃是冷的。
他收回手,碰到了衣兜裡硬硬的盒子。裡頭有個補好包金的白玉墜子。他剛剛拿到手的,之前還想著今年過年時送給年曉米。貨款結清了。最難的日子都過去了,以後慢慢就都好了。
他想著人有旦夕禍福,年曉米的擔驚受怕也不是沒道理,就去公證處立了遺囑。把財產分了三份,分別留給了年曉米,寶寶,和他父親。
去辦手續的時候才知道,年曉米跟他在法律上沒有任何關係,為了這個“沒有任何關係”,他還要多交好大一筆契稅。
但他也認了。遺囑的事他沒打算跟年曉米說,說了怕他多想。他想自己是個大男人,總得把什麼事都規劃安排好了,年曉米算是他媳婦兒,媳婦兒是用來疼著寵著的。等日子再平穩一點,就讓他趕緊辭了事務所的工作,換個清閒點兒的。不願意工作了想在家裡,那更是求之不得。
他心裡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哪知道……是如今這個樣子。
他手裡分明握著大好的錢程,卻覺得自己很快就要一無所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讓他對自己感到憤怒。
年曉米不會有事的。打下去的藥不管多少都不起作用,不過是因為還沒到時候。沈嘉文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心,他不是許多年前無能為力的那個小男孩了。
錢也好人也好,要什麼他都給。但是誰也不能把這個人從他身邊帶走,老天也不行。
護士來催費,他一言不發地抽出卡跟上去。
排隊續費的時候,手機響了,電話那邊的聲音是冷淡的公事公辦。
黃麗麗已經找到了,但人在醫院裡,據說是開煤氣自殺未遂。這邊電話剛放下,就又響起來,他盯了那個號碼好一陣,才想起來,這是他前岳母的手機號。
沈嘉文把那個號碼直接拖進了黑名單。公訴有檢察院,整理和遞交材料有方致遠和律師,沒他什麼事了。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管,只希望能一直守著年曉米,等他醒過來。
只是這世上的事多數時候總是天不遂人願。他和年曉米的家人在監護室外守著的時候,黃麗麗的父母和他父親一起找過來了。
沈父隔著玻璃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年曉米,再看看自己一向高大英武的兒子憔悴的面容,半晌,很重地嘆了一口氣。他在沈嘉文身邊坐下來,催促道:“去吧,跟……那誰她爸媽過去看看,我在這兒。”
沈嘉文沒看他,眼睛一直盯著玻璃後頭:“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