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一跳手臂纏上來,沈嘉文在黑暗裡摸索他的身體,聲音還是半夢半醒的:“怎麼了?冷麼?”
沒有回應。
男人開啟床頭燈,把他翻過來,眼神迅速清明:“頭又疼了?”
年曉米啞著聲音:“沒事。最近睡得有點少而已。”
男人鬆開他,翻身下床。不一會兒回來,手上端著一盆熱水。
他把水盆放在床頭,扶著年曉米坐起來,讓他把雙手泡進去。冷不丁看見他脖子上的傷痕,眼神一暗,聲音卻很輕鬆:“脖子上怎麼了?刮的?”
年曉米不想說。說出來又能怎麼樣呢?讓他男人過去把一群同事統統揍一頓?太不現實了。何況年關事多,他也不想讓他擔心:“嗯。”
“瞅著像被貓抓的,你去打疫苗了麼?”
“不是貓……”
“是動物就不成。你是不是沒去打疫苗。”
“不用……不是動物抓的……就……刮的……”
“什麼刮的?”
溫水剛緩解下去的疼痛又回來了:“……樹枝子……”
沈嘉文不再問了。他往盆裡又兌了些熱水,讓年曉米靠到自己懷裡,開始往他太陽穴兩側擦藥膏。一陣暖香擴散開來。男人的手指修長有力,年曉米給他揉著,背上的溫暖加上身體的記憶在他的骨子裡激起一股熱意。然而終究有心無力,他想抬手摸摸男人的臉,四肢卻軟軟的,沒什麼力氣。
疼痛慢慢消下去,睏意湧上來。
半夢半醒間,他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撈起來擦乾,人被妥帖地安置在床上。男人伸出一條胳膊摟在他腰間。
一夜好眠。
轉天去上班,議論聲不再,大部分人看他都有點躲閃的樣子,也有幾個同事笑著打招呼,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年曉米把包放下來,剛一坐下,桌上就被投下了一陣陰影。
昨天被他揍過的同事痞兮兮地靠在他桌子旁:“你還挺橫。”
年曉米不理他。
“告訴你,這事兒沒完,你等著的。”
年曉米抬頭看看他眼睛上的烏青和結著血痂的嘴角,沒吭聲。
平靜地過了幾天,春節的值班表出來了。年曉米隨著眾人一起去看,上下看了三遍,沒有他的名字。
他正在疑惑,部長叫住他,有點尷尬的神色:“小年,你來一趟。”
玻璃拉門把外面的嘈雜隔開了。禿腦門的老男人摸摸自己日益光亮的腦瓜頂,有點艱難地開口:“那個……小趙跟幾個領導反映,說……你有傳染性疾病……”
年曉米眉頭皺起來:“不是去年年末剛和大家一起做了體檢麼,我很健康。”
“那個專案我們沒檢查……我直說吧,他說你有……艾滋。”
年曉米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扯淡!”
部長有點不敢看他:“我也知道……他跟你有點矛盾……但是這事兒,他跟經理說了。我也很為難……你看你能不能證明一下,要是沒問題……”
年曉米沉默了半響:“我懂了。辭職報告一會兒交給您。”
部長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急道:“我倒不是那個意思……你看,你就給經理交個檢查報告證明一下……”
年曉米頭也不回地離開。
就這樣,年三十兒前一天,他失業了。
回家一推門,破天荒地看見沈嘉文拿著掃帚掃地。男人臉上憤憤的表情來不及收好,看見他時簡直是有點扭曲的。
不過只是一瞬間。
“今天這麼早?”
“嗯。”年曉米怕他追問,趕緊自己先說話:“怎麼自己掃?家政的阿姨呢?”
沈嘉文聳聳肩:“哦,說是有事,沒來。”
“那可以請別人啊。”
“過年都有活兒,請不到。”
兩個人各懷心事,一同打掃起來。
沈嘉文生平最煩做家務。他倒也不是全然的四體不勤,像扛大米白麵,換桶裝水這些事他倒是做得十分順手,但你要讓他擦個玻璃掃個地,他能煩躁得把掃帚柄弄壞抹布扯碎。天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總之就是滿滿的不耐煩。
這個不耐煩的人現在正耐著性子趴下來掃屋裡的死角,這本身就夠奇怪的了。
“明天你要不要跟我回姨媽家?”
沈嘉文手下不停:“不了,還得回我大伯那邊去。”
年曉米有點失望:“那我得初三以後才能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