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波出院以後,跟著他的樂隊朋友排練了一個月,最後他又不想上臺表演了。
那段時間他的狀態挺好的,頭皮裡開始長出新的頭髮來,我問他為什麼打退堂鼓,他說怕樂隊的朋友太習慣他,怕臺下的聽眾會關注他,而他不過是一個過客。如果是單純的退出,大家僅僅會覺得遺憾,如果哪天有人談起他,說:“啊,那個可憐的人,他病死了。”
“我不喜歡人家這樣談論我。”
“所以就這樣放棄了?”
“不是放棄,我還是在玩吉他,我只是不想在人前表演。”他摸著新長出來的細軟的小頭髮,“他們已經輪番上陣勸過我了,你就別費那個心了,我不會聽你的。什麼掌聲響起來,我倒下去,這種狗血的劇情是不會上演的。前陣子我們聯絡了一個吉他手,人家比我專業多了。”
我不理解他,我覺得很難過,我以為相愛的兩個人是心意相通的,結果他把腦袋抵在我的額頭上蹭著,“別這樣,我也搞不清我為什麼要怯場,但是我不想逼自己。”
“得得,你就是耍小性子吧。”
“沒準是的。”他笑起來。
“好,都隨你,行了吧?只要你別跟你媽似的,完了又說其實我很想上臺表演的,就是你們勸得不夠熱誠不夠懇切沒有以死相逼。”
“我才沒那麼作。”他撥弄著吉他,音樂像流水般潑瀉出來,這麼美妙的旋律,只有我聽得見,有時候覺得遺憾,有時候又覺得那是我獨享的一份禮物,沒什麼不好。
正式表演的那個晚上,我和孟波去捧場了,雖然是業餘玩玩,這支小樂隊卻很有專業水準,孟波認真地聽著,端著橙汁的手一顛一顛打著拍子,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星星。
主唱的少年唱最後一首歌前,特意朝向我們這邊,然後道:“下面這首歌,特別獻給我的好朋友孟波,加油!我們都在為你打氣。”
孟波甩了甩手,示意他們不要這麼肉麻,我看見他眼裡的星星變大,變亮,閃閃發光。
我突然欠了欠身,把他勾過來抱住,他順勢一倒,整個人靠近我的懷裡,我們就在這舒緩纏綿的音樂裡一起搖擺,輕盈得彷彿飄蕩在空氣裡的一朵雲,或是風裡的一團蒲公英種子。
酒吧裡烏煙瘴氣,可它又是這樣的好地方,在這裡我們可以少很多顧忌,大大方方地抱在一起,公開我們的戀人關係。
那天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聊天,我問他後悔不後悔沒上臺。
他想了想,還是搖頭,“不後悔啊,如果上臺了,怎麼說?把這首歌獻給我最愛,這世界上,除了我媽,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他好像真的站在臺上一樣,略帶靦腆,“我說不出口。”
“撒謊!我剛認識你的時候,是在一個相親會上,你根本就不會不好意思。”
“相親會?”他茫然地想了一圈。
“你大概忘了,那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我跟你認識不是在那次面試的時候。”
他算了算時間,“哦——”了一聲,“有點印象。”然後撓撓頭,“那時候沒覺得不好意思,可是跟你在一塊兒,要說出那麼肉麻的話來,我覺得怪怪的。”
“有什麼怪的?”
“我總覺得心裡真喜歡,也沒必要老掛在嘴上,越是掛在嘴上,那是心裡虛的,其實沒有那麼喜歡。或者是虛榮,巴不得全世界來認同,如果得不到認同,好像那感情就不存在了似的。”他把頭枕在我的胳膊上,天氣已經挺熱,但就是那種熱烘烘的感覺讓人覺得很舒服,他的聲音低低的,跟快要睡著了似的,“我就想這樣子喜歡你,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沒必要搞得人盡皆知。”
我想他已經在為我的以後打算了,因為無論他最後怎麼樣,我的生活還要繼續下去。
第二十章:有福氣的人
週末我會跟孟波一起去看看他媽,我們帶著老太太出來逛公園,在陰涼地裡坐下來喝果汁,或者到甜品店吃香蕉船。
我跟孟波說附屬醫院眼科那邊有認識的人,可以檢查她的白內障,看看能不能治療一下。
孟波搖搖頭,“她的眼睛治好了,你以後去看她,她就會認出來你不是我。”
我有點兒不高興,“你好像認定了自己治不好一樣,如果還要拖上個十年八年呢?你讓她一直這樣又聾又瞎的?”
“你嫌她礙事?”
我“嘖”了一聲,“你說的什麼話?怎麼跟你媽一個德性啊?”
“我心眼小。”
“大男人家家的,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