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過陳心,那是戴志會考時代的事了。
CE開考,戴志一星期裡差不多有四天要上陳秋家,讓陳心為他補習。戴書每星期也做些甜點讓戴志帶過去。小蛋糕與曲奇餅的花款層出不窮,他佩服戴書的手藝,讚歎 :「抓住男人的心,果然得抓住他的胃。每個女人也學識一招半招。」
戴書斜睨他一眼,說 :「你別說得那麼難聽。為什麼女人要為了取悅男人而學會這一招半式? 你沒發現我只識做甜點嗎? 那是因為我喜歡吃甜點,若我真要為了男人而學煮食,我老早就去學做菜了,但我從不。」
「既然如此,你又每次要我帶些甜點過去?」
「這……」戴書臉上緋紅,說 :「這是我的心意。我又無法時常看見陳心,只是有時他打來家中找你,我剛巧接電話,才與他聊上一兩句……我也實在沒辦法。」
「要我為你搭路,約心哥出來嗎?」戴志好笑,從來未見過戴書這嬌羞的樣子,也憨態可掬。
戴書斂起笑容,說 :「不用。我事實上也不是很喜歡陳心,只是有點仰慕他。陳心好似神壇上的玉觀音,而我不過是一個小信眾,他看不見我,只有我仰視他、崇拜他。有時候,距離亦未嘗不是一種壞東西。」
「唉、唉,」戴志搖搖頭,說 :「我還是弄不明白你這種少女情懷。如果是我? 喜歡了,就問她,她點頭,我就提槍上了,還用考慮這麼多? 不過,女人總得要有些矜持……」
「你又來了! 什麼『女人總要』、『女人需要』,我是女人,亦不代表我有某些必須服從的規條與責任! 即使我有生育的功能,我亦有權去結紮,選擇不生孩子。大哥,你不是常常說自由是人最可貴的資產嗎? 女人也應有她的自由,而這種自由就是免於一切枷鎖與規條,選擇自己的路。」
戴書平時的言語要不尖酸,要不激昂,有時見戴志陷入低潮,她才會放下姿態,稍為新增一點母性的溫柔。戴志想,戴書這種女子或許適合陳心——她有主見、有勇氣,更重要的是,她還有夢想,她的心還有陽光普照,而不是戴志那陰鬱腐敗的心。
戴志乖乖地將戴書的心意送給陳心,成了他倆之間的信鴿。陳氏兄弟都不嗜甜,每次陳心只是敷衍性地食幾塊,餘下的都是戴志解決。戴志問 :「阿書的手勢還不夠好嗎? 心哥,你也未免太嘴刁了。」
「不是,她做得夠好吃了。但人的口味不能勉強。」陳心說得含蓄,戴志便問 :「心哥,難道你有女朋友嗎?」
「幾個月前分了手。」陳心微笑,說 :「我有過兩個女朋友,也思慕過一個男人,你呢?」
戴志反應不來,腦門一熱,陳心怎麼突然出櫃了? 他支支吾吾地說 :「男、男、男人? 沒關係,心哥,我戴志偉嘛,雖然一向最愛肉彈(注一)跟女優,但也能接受同性戀。性取向嘛,人人不同,應該尊重,現在社會已經很開放。」
陳心噴笑,把玩手中的平光眼鏡,說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說謊而已,那個人稱不上是我男朋友,我與他的關係從來不是平等。我在網上識他,我叫他做master。他長得十分出眾,事業有成又比我大許多年,他有一個很清雅的名字。」
陳心說,那個人叫陶微風。
戴志沒敢再問下去,胡亂從試卷找了兩道題,叫陳心教他做,就這樣換了話題。至於戴書,她對陳心的戀慕自然是無疾而終,那戀愛的花蕾從未有綻放過。在戴志考完會考後,戴書也沒藉口再做甜點了。戴志私下問戴書,她說 :「算了吧。有時男與女不一定得在一起,隔著距離觀察他,永遠對他有一個好印象,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做女生很難,太被動呢,被人說是『吊高來賣』(注二),太主動,別人又當你下賤。做男生多好,總是主動出撃那方。」
「阿書,與其說做女人難,不如說做人本來就是一件難事。」戴志嘆氣,又問戴書,下次她若碰見另一個她喜歡的人,她會否追求對方。她說 :「我不喜歡用『追求』這詞。我相信,假如兩個人是註定走在一起的,那雙方會產生一種吸力,你吸我過來,我引你過去,而不是一方主動一方被動。感情應該是雙向的。」
戴書是一個天真的女孩,對於愛情仍有美好的幻想。而戴志卻從沒思考過「愛情」這種問題。對他來說,這種事過於虛無飄渺,無法量度。他總是逃避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感,並透過作出自我否定來達到明哲保身之效 : 否定自己的感情、情緒,練就一張怎樣打、怎樣撕都不痛的橡膠麵皮。疲於生活時,他就喝一點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