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位置,覓到一把處在街燈下的長椅,把一包包食物掀開,攤在長椅中間,一左一右地坐著就「開飯了」。
陳心拈起一隻雞翼尖,放進口裡不覺油膩,只是滿口滷水、燒汁與黑椒辣椒的香氣。曲意在吃雞翼,吃得雙目流淚,吐著舌頭嚷辣。陳心笑他下太多辣椒粉,他呶著嘴,說 :「咳咳,我這是故意的,看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陳心舀起一匙雜果涼粉,遞給曲意,他接過就往嘴裡送,然後舒一口氣。那個年代,公筷未流行,兩個男孩子實在沒什麼所謂的「公共衛生」觀念。東西好吃就行,哪管它是不是所謂的「無牌小販熟食」,吃東西時多用手,只有吃粥、車仔麵跟糖水時才用膠湯匙——一人一隻,不停在三碗食物間來回,有時糖水滴落在粥面,曲意叫嚷 :「惡,這口粥是甜的!」有時白色的米粥在澄澈的糖水面上炸開一朵小白花,陳心特意舀起來吃,又暖又冷,又鹹又甜。
「曲意,你家開小販檔,那你平時都會下來幫忙?」
曲意把一朵炸雲吞塞進口,匆忙點頭,然後說 :「會啦。其實那些小販檔全是無牌經營的,所以你不要隨便跟學校的人說。我也不是以父母的職業為恥,只是他們乾的事始終不合法。」
「為什麼不拿牌照?」
「你以為大家不想啊? 一來,政府早已不發牌,二來,要租鋪位太貴了。而且做一個無牌小販並不委屈,至少自己做東主,夠靈活,像那些木頭車,」曲意指向那條小販街,說 :「每個人的木頭車都不同,都是自己因應所售賣的食物種類而一手一腳搭出來的。比如說賣魚蛋的強叔跟賣粥的坤叔是用馬力較大的火水爐的,因為魚蛋的湯汁跟粥必須夠滾熱。而那邊賣糖水的貞姐則放滿一桌配料,有臺式QQ果、爆珠、珍珠,還有許多自制的軟果,色彩繽紛,各盛入一個塑膠兜,是不是很似藥材鋪的百子櫃呢? 你注意到嗎? 唯獨是我家跟賣炒麵的碧姨裝了一塊大鐵板,有一隻大油鑊的大概只有賣臭豆腐的平叔跟賣釀豆腐炸雲吞那家。」
陳心覺得自己真是受教了,又問 :「你之前帶過朋友來吃東西嗎?」
「帶是帶過,不過事後他們在班上唱開去,說我老豆老母是無牌小販,賣的東西都會吃壞人,氣得我要命。我看你信得過才帶你來……」說著,又若有所思地瞟了陳心一眼。
「我不會亂說。萬一惹怒了你,你下次不肯帶我來騙吃騙喝,那我怎辦?」陳心邊吃邊說。
曲意又是一笑,這晚的他才擺脫平時倨傲的樣子,真切地是一個活潑的小孩。
「其實誰想擔驚受怕?」曲意嘆一聲,說 :「我老豆只是讀到中三就被踢出校,賺錢不多,去了做看更,可是家裡又有我又有弟妹,不幹這個,根本全家都開不了飯。我們這些當小販的,難道就本著一副邪惡心腸,專做出骯髒的食物讓人吃到肚痛? 其實大家只想憑一雙手,」
曲意在街燈下伸直兩手,反了反手掌,說 :「自力更生,我們是靠雙手搵飯食的。就算我只是個孩子,也懂得站在父母旁邊,替他們往雞翼尖淋燒汁、灑辣粉,我最近還學會替他們推車……我就住在晨美邨,每晚八點做完功課,跟他們一齊推車下來,幹到十點,我自己先回家洗澡睡覺,他們兩公婆擺檔去到凌晨兩點。」
注一 : 啫啫仔,就是JJ啦,借代指小男孩。
注二 : 出來搵食,含意很多,可指工作或混日子。
注三 : 只「乸」,指女配偶、老婆,是較粗俗的說法(但不是粗口)。
注四 : 細路,指小孩子。
注五 : 廢鬼事,即指懶得做某事。
注六 : 賽馬投注輸了錢,就叫「(幫馬會)鋪草皮」,因馬場是草地來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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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 71 (美攻強受)
…十一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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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媽是三年前開始擺檔的。真不知他們想什麼,窮得要命還學人五年抱三,我最小的妹妹今年四歲。他們下來開檔,同住在這條邨的阿公阿婆就來帶我的弟妹。一開始時,我也覺得他們不應該做小販的,犯法啊! 犯法就是錯,差人會拉我們。可是,不犯法又能怎樣? 靠我爸做看更,一個月才六七千,哪夠一家五口生活呢? 有些人說,你們可以選擇不做小販,天下間這麼多行業讓你們選。我想了想,現在我會說 : 既然人有權選擇,那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去做小販?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