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質,亦不怕山遠水闊歸夢杳渺,但求鎖他一生愛戀莫離莫少。
而那醇美的玫瑰香檳,輕快活潑的恰恰舞曲,五光十色衣香鬢影的人群,真的鎖住了她躍躍欲試的魂魄。年輕英俊卻一貧如洗的丈夫和可愛的兒子自此再入不了她的眼,她拋下他們,走得果斷決絕。
女人一旦下決心追求某樣事物,總會有種執拗的孤勇。
江錦志忽然害怕起來,這曲子像句讖言,唱過了總歸會有一場離別。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唱,就像不知道為什麼遇著陸文振,為什麼愛陸文振,這些事統統是沒有解釋的,只好全數推給命運。
到如今既然留不住,那不如讓自己的魂魄也脫離軀殼,送給他,隨他走。
江錦志攀住陸文振的手臂,湊過去在他耳邊啞著嗓子說:“停車。”
陸文振猛踩了一腳剎車。
天氣依然是炎熱的,將雨未雨,層雲後滾動著悶雷。
江錦志一把拔出車鑰匙扔在儀表盤上,伸手將陸文振揪過來,狠狠吻他的嘴唇,一條舌頭拼命纏住他的,恨不能扣成個死結。兩人彷彿沙漠中迷途的旅行者,搶奪般吞嚥著彼此的唾液。
逼仄的空間裡轟然燃起一把荒火。
兩人低低喘息著,沉默中對峙了片刻,突然跳起來比賽一般去解對方的襯衫紐扣。
大約這空氣裡真是燃著一把火的,慢一秒便燒光了流動的空氣,燒光了脈脈傳遞的眼神,燒光了縈繞心頭的期約,燒光了鮮活的命,讓人窒息著不甘心地死去。
江錦志輕輕啃噬著陸文振的喉結,濡溼的唾液和綿密的汗水,如一陣悽婉的雨,淋上他裸丨露起伏的胸膛,澆透了面板,湧進了肺腑裡。
夜色中偶爾有疾馳而過的車,因為隔著玻璃的緣故,喇叭與引擎的聲音都像被過濾了般不太明晰,但燈光卻是通透的,如一雙眼睛掃過來,覷一下,再飛奔著遠去。
陸文振撫摸著江錦志年輕美好的軀體,他剛理過發,鬢腳處的發硬硬地,短而扎,同他下巴上長出的胡茬相似,一寸一寸刮過他的心。
日本轎車空間狹小,縛手縛腳讓這一場情愛活像你來我往的廝殺,不知何時又下起暴雨,雨點噼裡啪啦擊打著車頂,如奔湧著的情緒,響得嚇人。
江錦志緊緊箍住陸文振的腰,起伏間痛得揪心。他沉痛地閉上眼睛,就這樣吧,沒有光,沒有風,沒有空氣,只有交纏沉淪的我同你,於黑暗靜默中激烈至死,沒有離別。
他喑啞著嗓子伏在陸文振耳邊,幾乎帶著哭音地求他:“文振,說你不會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我去看一看奶奶,馬上回來”,陸文振細細吻著他的額角,想著江錦志真的是愛慘了,才肯放下他看似溫柔中透出的那份驕傲,這樣謙卑地以身相許。不過他也不虧,自己對他,大概是以心相許。
江錦志握住陸文振的手掌,放到自己嘴唇上親吻,發覺他無名指上有個小繭子,便調皮地伸出舌頭在上面打個轉。
陸文振“唔”一聲笑,“小時候被逼著練毛筆字,握筆握多了,手上就留下個繭。”
“我知道,高門大戶,書香世家”,江錦志拿牙輕輕磕一磕,又去吻他的掌心,悶著聲音說:“揮金如土,裝模作樣,不僅花錢與人間築起一道玻璃牆,又專門同自家人講究斯文禮儀,說話首先要鼻子裡哼出來,最愛表演盛氣臨人……還有,娶的必定是表妹。”
陸文振“噗嗤”笑出來,“我沒有表妹,只有個表弟喚做寧武勳,他自小練習詠春,娶他大概是沒可能的。”
“譁,真貪心,高高在上還不足夠,文振武勳,還盼著子女文武雙全,世上所有好處都要抹乾佔淨,挑揀剩下的才施捨給眾生”,江錦志撇撇嘴。
“可不是”,陸文振順著他的話往下講,“誰願意同他們攪在一處……”
江錦志閉上眼睛,仰起頭去吻他的眉,輕輕吸允著他的眼角,又用舌尖舔他的睫毛,“我知道的,文振,我知道……你看你的額上,一點皺紋也沒有。”
“那可能說明我還不太老”,陸文振微笑。
“據說皺紋裡藏的都是奸詐”,江錦志垂下眼睛,“當然,有時人們又稱作睿智。”
“這世上聰明人何其多,實在不缺我這一個”,陸文振低頭去蹭他的面頰,“你已經將我追到手,只要你不放手,我總不會離開你……”
江錦志沒有答話,只是默默抓緊陸文振的手,掌心層出不窮的冷汗緩緩滲透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