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evel放榜一個月後。林春那天八點半起床,準時九點登入JUPAS系統一看,便看見自己順利進了C大的文研系。沒有太大喜悅,只是釋然 : 一切已成定局,到底有個底了。
母親去了上班,他給媽發個短訊,她想必會很高興吧? 陳秋給他撥了個電話 :「喂,你怎樣啊? 一定進了文研,我也進了1st choice,C大BBA的Accouting,註定吃商這行飯了。知道戴志偉他們怎樣嗎?」
「等等,上facebook看看……」
果然一上facebook,就看到戴志發起一個post :「大家入了哪個系啊? 來報一報,我先報 : 社工系!」
「那傢伙……竟然興奮到只打了社工系三字,卻沒有說自己進了哪間大學的社工系! 真是的……」陳秋低咒,林春先在那個post回了一個留言,說入了C大文研,再說 :「也許他是故意不寫出來。」
李旭立刻回覆留言 :「C大社會學。」林春與陳秋同時看到這個留言,不禁叫了出來 :「咦!!! 沒看錯? 李旭那小子不是打算選Journal嗎? 怎麼就進了社會學!」
葉芝倒真的進了C大的中文及教育系,看來是打定主意做老師。文理科的人都陸續在戴志發的post下面回覆,報告自己進了什麼系。有人歡喜有人愁。歌神——他翎班上唱歌很好聽的男生,知道自己入了B大中研系後竟淚灑當場,有些人因為肥了一科,就算英文考個D也進不了大學,當然亦有不少人入了1st choice,皆大歡喜。
林春進了自己的第一志願,不能說不高興,卻沒有預想中的那般高興,只有一種塵埃落地的感覺。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想像自己入大學的情形 : 光宗耀祖,吐氣揚眉,母親老淚縱橫,自己亦會很感動。然而,事實上,他只覺得有點疲累。
走過多少路,終於從雪山中走出來,暴風雪過去,有種被拯救後的釋然,猶有餘悸。一時又覺得自己是大逃殺中的生環者——他成功了,他做了surviver,但做了surviver亦不代表什麼。全香港有多少個大學生? 又有多少個人拚了十多年還拿不到一紙大學入場券?
什麼大學,什麼求學,什麼知識,到頭來,大家搏了十多年,都不過是為求兩張certs,第一張是1幫你升中六的,第二張是幫你入大學的。當自己打倒無數個看不見的對手,成為戰場上僅有的、幾個受了重傷成未倒下的戰士,卻見四周屍橫遍野如同屠場,又有誰能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你說你同情那些升不到大學的人嗎? 那要你將自己的學位讓給他們,你做得到嗎? 你做不到,你明知這個學位是用自己所捨棄的自尊換回來的,你知道一個degree背後沒什麼意義,但你仍然擁著這個汙衊自己人格的學位不放,唯恐別人搶了你的。
求學是為了什麼? 試場如戰場,每一個娃娃似的學子,都有最自私的本性,因為他們不懂得偽裝與矯飾。先天不良,接受主流的思想,思想愈來愈狹窄,漸漸認同強者有資格逼害弱者。下苦工,取得成績便當是苦盡甘來,但不知道世上為了成全他一個人,犧牲了幾多人的幸福。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種瓜得瓜,是長輩教我們的。但我們沒想過,有人花了十分耕耘亦未必取得一分收穫。滿足於自己的成就,慢慢失去同情別人的能力。
同情,意味不同程度上的奉獻。假若只是同情而不施予,就是更可恥的偽善、犬儒。
這是教育制度所賦予我們的普遍人格 : 大部分的善性已然泯滅,那小部分的尚仍掙扎,與內心強大的惡魔戰鬥,消滅了善性,會活得更輕鬆,做起害人利己的事來,也會心安理得 ; 若不消滅那點善性,人生就會充滿痛苦 : 不願意犧牲自己以成全弱者,所帶來的良心譴責,又或是犧牲自我過後的悔恨。
得到這個degree,並沒有預期的快樂,林春不知道這是幸或不幸。這些想法,他在電話中告訴陳秋,陳秋靜下來,說 :「真不知道說你是清醒或糊塗。做人難道就不能夠簡簡單單嗎? 告訴自己,你考得好,應該獲得獎勵。不要去想背後有多少人因為自己的成功而犧牲……不,我不應該用『犧牲』這個詞。或者,我換個說法 :『好多野都系整定』——很多事情一早就註定了,有定局了。並不是說一人的犧牲能換來大多數人的幸福。
「你這樣想,未免將自己想得太大。你不是世界的中心,因此,你不需要為了他人的不幸而負上責任。想想看,此刻若是你升不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