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得這樣蒼白,生怕丁越也像丁尋一樣永遠離開自己。他怕聽到丁越殉職的訊息,他怕看到丁越的血,怕丁越眼中的光芒黯淡,他怕他掛記的那個鮮活的丁越,也像丁尋一樣,變成一具死屍。懼怕就像浸在冰水中的尖針,一根根刺入骨髓,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又像雪崩一樣淹沒了他、埋葬了他。
“你回家等吧,等丁警官回來還有好一陣。”女警員勸他。
趙謹行失神回到車中,右手不住戰慄。車從警局門口開走,這一路斑馬線、紅綠燈、網狀線、立交橋、輕軌,熟悉得就要變成本能的路線,萬一從此再也沒有丁越坐在副駕駛位上唸叨那些瑣碎事,這些東西,還會是充滿期待的嗎?趙謹行不敢想象那種感覺。
過斑馬線的年輕人看到車中人淚流滿面,驚訝片刻,漠然離開。
我在二樓走廊的天花板上發現了一個暗門。
開啟暗門,放下門上附著的木梯,閣樓許久都沒開過,充斥著木材的味道。我順著木梯爬上閣樓,穿過被白布覆蓋起來的物件,開啟緊閉的窗簾,陽光照進閣樓,將空氣中的灰塵也照得清晰可見。
閣樓的桌上擱置著好幾臺監視器,電腦前有厚厚一本筆記,筆記本下壓著一疊檔案。
我開啟監視器,翻看那本筆記。筆記第一頁夾著一張素雅的書籤,‘我能用雙手雕塑出完美的軀體,我能用畫筆勾出動人的景象,但我無法雕塑仿造你的靈魂,我無法用畫筆描繪你的眼睛,我妄想成就一件最寶貴藝術品,不用雙手,不借工具,只以心,與難述之情——J’,書籤上是趙謹行的筆記,一勾一劃都是他的習慣。
書籤後是一張素描,素描已經泛黃,看上去許久都沒改動過,但素描中那張臉卻是於我來說無比熟悉的。我在鏡中看見的,是比這張臉成熟了許多,疲倦了許多的容顏。
不知為何,我心中竟泛起一點類似喜悅的感覺:我彷彿從許久前就被自己的愛人掛念著,用畫這張素描時的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再往後翻,多是些速寫隨筆,後半本速寫變得潦草,偶爾還有生澀的線條在其中。
我沒多在意那本筆記,繼續翻看資料夾。資料夾裡放了好幾個人的紙質文件,當我看到那幾個名字頓時後背一涼,陳景然、湯岑、王浩宇。。。。。。我不知該叫這種感覺‘預感’還是‘既定事實’——趙謹行和這幾起殺人案有關。我不敢再往下想,我害怕清楚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不出我所料,資料夾中還有幾名警員的檔案,除了夏曉成,都已經被害。駭人的是,我在最後一頁夾層中發現了一顆完整的指甲,按大小看來,應該取自男性大拇指,具體哪隻手我不敢下定論。
我心有餘悸關上資料夾,將這兩樣東西恢復原狀,回頭調出監視器中的記錄,此時我再無空餘去思索有關趙謹行的回憶,只有恐懼和緊張。
一個監視器中出現的是小小的臥室,扎著馬尾辮的女孩在臥室中徘徊,女孩正是陳景然,她時而朝監視器鏡頭看看,時而在床邊坐下,最後她解開了髮帶,從桌中抽屜裡摸出了一把美工刀,安詳地平躺到床上。。。。。。
我沒再繼續看下去,因為我早已知道會看到什麼樣的情形,那雙絕望的眼睛,瀕死的生命。我聽到某個聲音在譴責我,譴責我的妥協,謾罵我的愚蠢。
調出另一個記錄,我看到自己無比熟悉的地方,那是我的臥室,我站在窗前出神,我收拾房間,還有我被案件煩得焦頭爛額時扔書的模樣,我就像一個小丑,在監視器小小的黑框裡過著自己蠢笨的生活。
我沒料到,最後一個監視器中,是丁尋的房間。
丁尋弓著纖瘦的脊背,他掩面坐在書桌前,我端水站在他身後。。。。。。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封信,小心翼翼地將它開啟,一邊視如珍寶地撫摸著,一邊將另一隻手伸到自己身下。。。。。。
我乾嘔出聲,邊嘔邊流淚,一陣頭暈目眩,踉蹌之際在地上摔了個踏實,帶下一整張白布,一堆油畫散亂地堆在地上。畫中全是那個面孔,熟悉的夢魘。
丁尋、丁尋、丁尋。。。。。。全是他,我發瘋似的在那堆畫中翻找,每一個都和我像極,但每一個都不是我。
我跪坐在地,仰面哭泣,不知為何而哭。為自己的無用?為那些無辜喪命的人?為老友?為丁尋?還是為自己?
多可笑,我竟用了這麼多氣力去愛一個自己狠了入骨的罪犯。我想他肯定在偷樂吧,那個刑警,多可笑啊,我只需要做些小事就能讓他對我迷戀成這樣。。。。。。
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