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緘默。
呱——
嗵——
一隻青蛙叫了一聲,跳進池塘裡,打破了爺兒倆的靜默。
“嗲,為什麼不願意跟我說二哥呢?為什麼?”嚴澈覺得自己殘忍,但是他更想聽到老父親的一個解釋,哪怕是一個敷衍的謊言……他也不介意。
但是嚴國強沒有,他沉默,他的內心掙扎。
最後,嚴國強輕笑一聲,那笑聲苦到令人心酸:“嚴河不再是嚴河了。”他拋棄了老祖宗,拋棄了嚴家的皮……他居然去換了一張皮。
一張和你娘一模一樣的臉……嚴家灣,我嚴國強的這個家,已經容不下他。
沙沙沙——
夜風颳起池塘上一層碧浪。
燈光下的荷葉翻滾,一會兒是深碧色,一會兒是淺碧色。
然而,夜色愈來愈濃,誰也不曾看見這般景色。
也沒人注意到草亭之中,爺兒倆……年輕的那個抿著唇,腮幫子鼓動;年老的那個流著淚,仰望夜空。
“嗲,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你娘……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嗯。”
“老人都說你娘是仙女,老天爺捨不得她在外太久,急匆匆地把她召回去了。”
“嗯。”
“你娘……是世上最最好的女人。”
“嗯。”
“你娘真的是好女人。”
“嗯。”
“嚴河這混犢子,不是好東西。”
“……”
“嗲,二哥……其實從小就很疼我。”
“……”
“嗲,記得我在縣裡上學的時候嗎?”
“嗯。”
“嗲,二哥為了不叫人家欺負我,有一次差點被車撞死。”
“……”
“嗲,我不怨恨二哥。”
“……”
“嗲……”
“嗯。”
“嗲,夜深了,我們回吧!”
“嗯,好!”
黑暗中,父子倆相互攙扶著,邁著沉沉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著竹樓走去。
黑暗中,一雙飽含柔情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龐,嘴角露出了美好的弧度。
黑暗中,一個身影悄悄從床上起來,給身旁熟睡的女子輕搖著蒲扇,滿足的同時,微微皺了眉,向著窗外,微微皺眉。
黑暗中,竹樓的一個窗戶前,男人藉著夜色的掩護,靜靜地看著一老一小爺兒倆走近籬笆院,手,卻摩挲著手中的一張照片。
照片中,是一群穿著囚衣的囚犯。
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個張狂中帶著狠戾的年輕男子,還有年輕男子身邊一個儒雅溫文的清秀青年。
清秀青年眼中帶著怯懼,看似站在年輕男子身旁,仔細看去,才能發現清秀青年的位置其實比年輕男子靠後一個腳跟,而且,這個清秀青年的手……正緊緊地揪著年輕男子的囚衣衣角。
照片裡所有的人都在笑。
他們的笑各不相同,只有清秀青年的嘴角那一抹弧度,是最特別的。
禍引雞冠山(上)
這一晚,嚴澈沒睡好,自打回到家後,第一次做了個紛繁複雜、紊亂無比的夢。
夢有多亂?
嚴澈窮盡所學也形容不出來。
只知道他在夢中不停地藏,拼命地逃,無論躲到哪裡,逃向何處,他總被那張像無數電影螢幕拼湊凝結成的超級大網鋪天蓋地地籠罩其中,逼迫他不得不看那網線上那一幕幕一段段或熟悉,或陌生的影像。
影像很多很雜,有嚴澈已經有些模糊的過去種種,也有嚴澈刻意逃避忽視的如今種種……裡面還有斷斷續續地令嚴澈去想深究時,影像畫面卻好似與他作對,總是緊要時候轉換的場景畫面——那是關於一個孩子從出生那一刻開始的不完整的大半人生影像。
那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懵懂頑劣的孩童,離經反叛的少年……嚴澈不認識。可是隨著那個孩子“漸漸長大”,嚴澈看清了那個長大的孩子的五官後,知道了那人不是什麼莫名出現的陌生誰誰誰,而是他同父異母的二哥嚴河。
張嘗講述的故事,變成了這斷斷續續的畫面,兒時對嚴河的那些點滴片段也斷斷續續出現在裡面……就像是一場劣質電影,即便弄的人頭昏眼花,可是嚴澈還是想在裡面發掘出什麼。
到底想發掘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