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眼眶快要氾濫的溫熱:“嗲,不用過幾年,開了春,這些果樹苗就能開花,到了明年秋天,一準兒滿樹果子。”
“喝,你就唬你嗲吧!”笑眯眯的嚴國強憨實地斜了兒子一眼:“哪有那麼快?你看這還都果樹苗子呢!”
嚴澈抬頭,直視嚴國強帶著喜意的雙眼,認真地說:“嗲,三兒不唬您,秋天一定能結果子。”
“呃……”嚴國強看著這個樣子的嚴澈心下一怔,緩過神來,伸手揉了揉兒子那頭柔軟的頭髮,道:“成,三兒說是就是。”
對父親這樣的敷衍,嚴澈很不滿,也很無奈,嘴角抽抽,嘀咕道:“我說了您就是不信。”
“哎喲,你爺兒倆還在這磨嘰啥呢?趕緊回去吃飯了。”就在父親逗趣兒子的當口,張超英繫著圍裙,戴著袖套已經站在了那道剛剛修葺好的大木門前:“四哥,國盛呢?”
“啊,嬸子。”嚴澈唯恐剛才的樣子被張超英看了個全,臉上升溫,彆扭地喊了一聲。
“國盛啊,估計就要過來了。”嚴國強輕鬆擰起兩個噴霧器,一邊朝竹樓走出,一邊對張超英說著:“他嬸子,這些日子麻煩你了。”
張超英擺擺手,抬腿幾步就走到嚴澈跟前,利索地給嚴澈解下蓑衣,整理著衣衫:“四哥,瞧你這話說的。自己家的事,還什麼麻煩不麻煩。”說話間,睨了嚴澈一眼:“三兒,你說是吧?”
嚴澈側著臉,兩頰微醺地把玩著手裡的斗笠,支吾著“嗯嗯”兩聲。
張超英看嚴澈這個樣子,就知道這孩子又在害羞了,咯咯一笑,打趣道:“四哥,你說咱家三兒怎麼就這麼害羞呢?你瞧瞧,我給他解個蓑衣,臉兒就犯了羞,跟塗了胭脂似的。”
這次嚴國強沒有上前給嚴澈解圍,站在竹樓前的院子裡,一邊抖擻著蓑衣上沾的水汽,一邊看著嚴澈的小模樣兒咧嘴傻笑。
“你這婆姨,知道三兒麵皮兒薄,你還笑話他做啥?”披蓑衣戴斗笠,踩著大雨靴,揹著噴霧器的嚴國盛這時也趕了回來,正好看到自家婆姨又在逗嚴澈,忍不住笑著責罵。
“哎喲,我這不是擔心將來咱家三兒找了媳婦兒怕羞麼。”張超英狠狠剜了一眼嚴國盛:“你以為三兒跟你這個大老粗一樣啊?”
“是是是,我是大老粗,你不也跟我這個大老粗過了大半輩子了嘛?”嚴國盛一邊走,一邊解下噴霧器的皮帶扣,放下噴霧器,一邊由著張超英幫他揭下斗笠。
張超英嗔怪地哼了一聲,嚴國強在院裡看得不住傻笑。
“四哥,這竹樓子過幾天能住人了吧?”嚴國盛把蓑衣斗笠都解下來後,走到竹樓院子裡,慢慢打量:“嘖,別說啊,林木匠這老頭還真有幾把刷子,這竹樓做得還真好看。”
嚴國強點點頭,也回頭一臉燦爛地打量竹樓。
“什麼啊,這竹樓可是三兒捯飭的設……設……”張超英上前插嘴,一時想不起那個詞兒,歪著腦袋望著天想了半天,手往大腿一拍:“嗨,設計圖。要不是三兒畫的這個設計圖,他林老頭能弄出來?是不,四哥?”
“呵呵。”嚴國強憨憨地撓著頭,嘴都能列到後腦勺:“孩子嘛,呵呵。”
三個大人圍著竹樓嘰嘰喳喳,卻都沒看到嚴澈自張超英那句“找了媳婦兒”之後,眼底暗了幾分,帶著深深的愧疚看著三位疼愛自己的長輩,雪白的牙齒幾欲咬破那淡粉的嘴唇。
嚴澈心裡有話想要對無限疼愛自己的父親和叔叔嬸嬸說,想不要揹負那沉重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內疚,對他們坦白,可是……卻只能狠狠地壓抑、隱藏,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這話要是說出來,將會給他們帶來毀天滅地的打擊——特別是他那對他期盼至深的父親。
這一刻,嚴澈痛苦地閉了眼。
自私而懦弱地選擇逃避。
從九月初回到嚴家灣,到如今已經足足過去了四個月。
四個月的時間裡,嚴澈想了很多很多,但是,到了最後才發現,所謂的思索結論,其實早在剛回嚴家灣,決定承包霧戌山時已經有了雛形。
既然在回到這裡時就堅決地選擇留下,選擇面對曾經殘忍傷害,如今試圖彌補的血親親情,那麼,過去的種種,絕對不能再提及。
那一切……就算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也罷,當做是一個個寒夜驚魂,血淋淋的……噩夢也好,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去,直到再也沒人記起。
或許,真如那人所說“找個女人成家生子吧”……也許……這也不失為一個完滿的結局,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