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不下臉走回去,乾脆直接躍上竹樓樓頂坐下來。
從屋頂看風景,又是另一番景象。
對面青山巍峨雄壯,如一面天然翠綠屏風,閒花野樹,呼之欲出。那條粗鎖連在中央,將天硬生生一分為二,彷彿囚籠的邊界,一方是自由天地,一方是囚鳥生涯。
他從腰際取下摺扇,緩緩開啟。
墨黑的魔教二字映入眼簾。他彷彿看到馮古道書下這兩個字時,堅定沉凝的神情。
一面魔教,一面端木。
他是在告訴他魔教永遠是他的靠山,他永遠是魔教的長老,也提醒他莫忘記自己是誰,保持本心。
若今日明尊與他易地而處,定然不會像自己這般大驚小怪,驚惶失措。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明尊向來能因勢利導,借勢得力。
端木回春慢吞吞地收攏扇子,重新放入懷中。
“親親。”姬妙花從下面探出身子來,經過一番鬧騰,他嘴唇周圍的粉掉落得差不多,露出他原本白皙細膩的膚色來,“你是和我睡一間房?還是睡我的房?”
端木回春望著他,平靜道:“峰主不如讓我在此自身自滅。”他終究不是明尊,終究做不到明尊那般淡定自若地借力打力。
姬妙花笑道:“山裡風大,到了夜裡,簡直寒風凜凜。我怎能讓親親餐風露宿?”
端木回春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姬妙花舔了舔嘴唇道:“親親便住二樓頭一間吧。”或許是為了免除他的擔憂,他推門進了一樓另一間房。
端木回春在屋頂等了會兒,確定他暫時不會改變主意從屋裡衝出來之後,翻身從屋頂落到二樓頭一間房門外,輕輕推開門。
一陣若有似無地檀香味傳來。
房正中是一張四四方方的綠檀木矮桌,桌旁配著三張矮凳。桌上放著一隻紫砂茶壺,卻沒有杯子。床也是綠檀木製的床,卻只有床鋪沒有床柱,上面放著一床薄薄的緞面棉被和一隻象牙枕。床邊是臉盆架,對面是櫥櫃,俱是綠檀木。可見房主人用物十分講究。
端木回春暗道,莫不是姬妙花師父的房間?
他走到另一頭,推開窗戶。
窗正對著山壁,潮溼氣和草木氣聯袂撲來,讓端木回春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房裡的東西親親只管用。”姬妙花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笑嘻嘻地望著他。
端木回春皺眉道:“我只是借住,怎能鳩佔鵲巢?”
姬妙花道:“若此間主人不介懷,親親又何須在意?”
端木回春怔了怔,道:“這是你的屋子?”
姬妙花眨了眨眼睛道:“我怎能容忍親親的纖纖玉指沾染他人之物?”
纖纖玉指四字成功打消端木回春的驚訝。“多謝峰主收容。”他走到門前,手抓著門板,邊關門邊道,“峰主一路舟車勞頓,端木回春不敢久留,峰主請回。”總共二十個字,說完時,門正好當著他的面關上,順手上閂。
姬妙花似乎在門口站了會兒,才緩緩下樓。
他這次沒有故意放輕腳步,端木回春聽得一清二楚。等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頭,他才回轉身來。
說不好奇是假的。
這間房與他想象中出入甚大,先不說風格樸素,無多餘贅物,最最緊要的,是竟然沒有梳妝檯。他明明記得姬妙花在聖月教的居所中便有一個大梳妝檯,上面還放著一面兩面手掌大的銅鏡。
他走到櫥前,開啟門。
數件風格簡約一模一樣的白袍映入眼簾。
……
這果然是姬妙花師父的房間吧?
端木回春委實想象不出穿白袍的姬妙花的樣子。
至傍晚,夕陽斜照。
端木回春躊躇著總呆在房裡也不是一回事,正要起身出門,就聽到門前想起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將他起身的動作定住。
緊接著是重物落地聲。
門被輕敲了兩下。姬妙花道:“水溫剛好,趁熱洗。”
然後,腳步聲又漸漸遠去。
端木回春愣了愣。
一是因為他說的話裡沒有親親。
二是因為,他聲音有些不太自然。
他開啟門,果然看到一桶溫水冒著熱氣。旁邊放著皂角和一疊整齊的衣物。他雖然心中疑惑,但想要沐浴的慾望讓他將疑惑暫時擱淺在心裡,抱起木桶進屋。
姬妙花準備的衣物都是嶄新的,衣料做工不俗,只是色彩稍顯濃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