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大罵:“幹你老,找死回家跳樓去,別跑到大馬路上害別人啊。”
車窗車門密閉,郝冬希的聲音在車裡迴盪,外面的人根本聽不到。車頭前面,一個運瓶裝礦泉水的人力工艱難地蹬著三輪車上坡,錢亮亮注意到,這個人耳朵上還戴著耳機,不知道是在聽廣播還是欣賞音樂。郝冬希搖頭嘆息:“唉,這些農民工,以為城裡跟他們村子一樣,滿腳底下都是路,想怎麼走就怎麼走呢。”
阿金補充了一句:“該不該走的路已經走上來了就好好走,一會兒靠邊一會兒中間,撞上了我這一輩子就完蛋了。王八蛋,我下去扁他一頓,給他長長記性。”
他們在車上說話的時候,那個人仍然若無其事坦然自若地聽著耳機蹬著三輪車在前面蝸牛一樣緩慢地攀登“新加坡”。阿金嘴上在罵,卻並沒有真的停下車去“扁”人家,甚至連喇叭都沒有鳴,放在往常,遇到前面有人或者車擋了他的道,早就開始用喇叭嘀、嘀、嘀三聲一組地朝人家吼三字經,而把鷺門市關於不準在市區內鳴笛的規定扔到了馬路上。阿金駕著車跟在運水工的後面慢行,彷彿他的車也變成了蝸牛,後面跟上了一串受阻的車輛,後面的車有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拼命按喇叭。
郝冬希開始著急:“阿金,下去給他說說,讓他靠邊走別擋道。”
還好,沒等阿金停車,那個送水工也感覺到了後面的異樣,摘下耳機朝後一看,自己成了阻塞交通的障礙,後面的汽車堵成了長蛇陣,大驚失色,連忙把三輪車靠到了路邊上。阿金的車終於走得順暢了,錢亮亮坐在冷氣充足的車裡,眼前卻不時晃動著那個送水工大汗淋漓拼命掙扎著上坡的情景。
郝冬希長嘆了一聲:“坐車的時候別看不起蹬車的,蹬車的時候也別覺得自己有多大委屈,不管坐轎車還是蹬三輪,都是命。”
錢亮亮沒有接茬兒,剛才郝冬希讓阿金停車下去驅趕送水工的樣子,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2
咪咪最近心情非常苦悶,因為她租的屋子到期了,要想續租房東老兩口就要漲價。平心而論漲價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鷺門市的房價比一九九八年的洪水漲得還快,房屋租金也跟著搭車翻番,如果僅僅是隨行就市咪咪倒也能夠理解。讓咪咪寒心的是,她辛辛苦苦盡心盡力地帶著兩個護工伺候林阿公老兩口,每天醫院家裡兩頭跑,既要給兩位老人家做飯、送飯,還要做給老兩口接屎接尿洗刷便器、換洗內衣等等那些貼身的活兒。那兩個護工是純粹的僱傭勞動者,抱持了徹底的僱傭思想。所謂的照看,沒有照只有看,所謂的護理,只有護沒有理,她們的工作就是坐在床邊看著老病人,輸液完了喊一聲護士而已,那些髒活累活人家是不幹的。人是郝冬希僱的,人家只認郝冬希不認咪咪,咪咪對那兩個護工就和老百姓對政府官員一樣,再不滿,再生氣,甚至恨得牙根發癢,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忍氣吞聲。
咪咪憑良心和道義盡心盡力地照顧老兩口,對那兩個護工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對她們的基本要求就是她回家做飯,或者回家小歇的時候,那兩個人能夠守在床邊,不要讓老兩口吊針打完了沒人叫護士。那些天她每天要給老兩口做三頓飯,送到醫院還要照顧著他們吃。他們吃飯的時候,咪咪就開始給他們倒便盆洗刷乾淨,還要給他們開啟水、把換下來的髒衣服拿回家洗淨晾乾。那段時間她日平均睡眠時間不到四個小時。做這一切的時候她還要忍受林阿嬤的冷眼和挑剔。
好容易把老兩口伺候出院了,那兩個護工又糾纏著她要工錢,堵著她不讓老兩口上計程車。好在郝冬希和錢亮亮那天離開的時候都給她留了手機號碼,咪咪連忙給郝冬希掛電話,郝冬希卻想不起來她是誰,反問她憑什麼向他要工錢,把咪咪急得跳腳差點哭出來,那一刻她幾乎認定郝冬希是個騙子,把麻煩都扔給了她。還算好,坐進車裡的林阿公看到咪咪急成這樣兒,要過電話親自給郝冬希講,郝冬希才想起來還有安排林阿公老兩口住院僱護工這檔子事兒,讓他們坐在計程車裡吹著空調等一會兒,然後派了阿金急匆匆過來給護工結了賬。
當阿金把郝冬希承諾給咪咪的那一份工錢數給咪咪的時候,林阿嬤狠狠地捅了林阿公一拳頭,林阿公乜斜了她一眼沒吭聲。把老兩口接回家以後,讓咪咪稍感寬心的是,她代墊的四千多塊醫藥費回家後一個星期內,由林阿嬤出面,如數還給了她。也就是在咪咪接過她幾年擦皮鞋掙來的辛苦錢,心裡暗叫僥倖總算沒有白搭進去的同時,林阿嬤操著堅硬如生地瓜一樣的鷺門普通話告訴咪咪,她的租期到了,問她續不續租。咪咪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