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許久,朱九郎才開口:「蕭令瑀。」
「何事?」
「沒得到君非凰你很生氣?」
「何以見得?」
「你為他瞪我。」
朱九郎忿忿不平地轉過頭去,卻見蕭令瑀又睜著雙眼不知想些什麼,自顧自地發楞去了,薄薄的唇不再勾起,細長的眼因沒有焦點而略顯迷濛,朱九郎突然發現男人的眉眼與蕭沐非確實有些相似,就差眼角沒有上挑,可說也奇怪,比起雖然流裡流氣可確實風流倜儻的蕭沐非,眼前呆楞的臉龐反更是順眼,明明仍是一張死人臉,卻勾動他心底一點異樣情愫,就像男人的笑,雖說自己喜歡見他笑,可又矛盾地希望他不要笑,永遠就這樣保持一張迷迷濛濛死人臉,橫豎有自己知道他會笑就好了……
「你做什麼?」
回過神來,朱九郎才發現自己竟撫上蕭令瑀的眼角,忙抽回手,佯裝無事。「沒、沒做什麼!」
蕭令瑀看了他一眼,既沒追問也不再理會他,只閉目養神,這端朱九郎抓著自己的手煩躁到簡直要跳車,可就在他終於決定付諸實行之際,蕭令瑀卻靠上他的肩,低沈而規律的呼吸顯是已然熟睡,朱九郎僵硬地轉頭看向男人,一瞬間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見鬼……今天都讓你睡到晌午了你還睡得著!」
爭得薄情 十五
明明是抱怨的話語,卻讓他嚼在嘴裡整個就是含糊不清,甚至比車輪聲更低,彷佛怕擾了誰的夢境。蕭令瑀沒有聽見他說什麼,只在夢裡又回到京城,他總是夢見父皇、夢見那座他熟悉的皇宮,夢裡他還很小,父皇牽著他的手,好玩似的同他掰著糕點丟到魚池裡,然後他看見因驚懼而扭曲一張美麗容顏的母親、看見滿身是血的陵光太子、他的皇兄……夢境轉瞬變移,恍惚便是他將來到齊國的那一年,他看著父皇的背影,那個他始終不敢問的問題險些就要溜出他的嘴,換來他根本不想確定的事實。
「父皇……為什麼……」
朱九郎傻傻地看著蕭令瑀,突然明白為什麼男人始終不讓任何人接近他的寢宮,他害怕被人聽見這些夢囈、害怕暴露他心底最深的恐懼。
待桐說過,蕭令瑀是先皇最寵愛的孩子,先皇幾乎將一切都給了他,只除了太子之位,並不是蕭令瑀不適合,巫蠱之案後他無疑是呼聲最高的繼承人,可先皇遲遲不肯下旨,沒有人清楚箇中源由,恐怕連蕭令瑀自己都不知道,而先皇死後所有真相隨之深埋,那些無所適從的疑問卻成為男人夜夜的夢魘。
「原來你就是為了這個不敢睡……」蕭令瑀大概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可他卻一清二楚,在野店的每一夜,當他坐上蕭令瑀的窗臺,他單是用聽的就知道床上的男人根本沒睡。
朱九郎長長地嘆息,不懂自己是無可奈何還是無能為力,或許兩者皆有,然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是閉上眼睛假寐,確保蕭令瑀醒來後不會發現一切,可當他閉上眼睛,黑暗中卻是男人聽見自己說不想當皇帝時,那個惆悵的笑靨。
而他驚覺,明明是大自己四歲、成日繃著張死人臉,硬梆梆的男人,他卻好想將他擁進懷中,溫聲安慰。
◇
在眾人看來,蕭令瑀振作的很快,未到齊國,傳訊的信鴿已是日夜發出,蕭令瑀只要醒著就是同宋之期商討戰事,連吃飯都不顧了,日日夜夜只想捧著他的地圖,好像那樣就會飽一樣。待桐已經是無能為力,每到用膳時分就見他手捧條盤跟著蕭令瑀轉來轉去,朱九郎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只覺認識蕭令瑀後他嘆的氣比之前一輩子都多。
「蕭令瑀,行行好!吃飯了,待桐轉得我眼都花了。」朱九郎一手拉住待桐、一手拉住蕭令瑀,直接就把人往車廂帶,蕭令瑀現在趕得連住店都不顧了,也好險這輛車裡啥都有,擺張矮几就可以開飯了。
「本王有事與你商討。」
「商討可以,吃了飯再說。」
見朱九郎拿起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擺著沒得商量,他終於乖乖坐下、拿起銀箸將待桐早挾入面前淺盤的菜餚放入口中,青年搖搖頭,又看向待桐並擺了擺手,後者早已習慣,一溜煙的跑了。他只是抬起眸,看這幾日侍候自己早侍候慣了的朱九郎拿起另一雙筷子幫自己挾菜,詭異的是,青年臉上依舊掛著輕鬆愉快的笑容。
沒錯,愉快,好像自己吃得越多,他就越開心。
「這個也不錯,你嚐嚐。」
蕭令瑀看了他一眼,沒有異議地將淺盤內過多的菜一一吃下。朱九郎挑起眉,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