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嫁到皇家的小輩媳婦兒。
最後那句話讓她心裡頭懸吊吊的。
一進正院就看見六皇子盤膝坐在炕上,木案上的賬卷摞得老高,上頭幾本是敞開著的,行昭探過頭去瞧,賬冊是靛青藍布縫的封面,有幾本書脊處還蒙著塵,裡頁泛著黃,是很久之前的戶部賬目明細了吧?再瞧了瞧,模模糊糊看見“水澇”、“旱災”這幾個詞兒,下頭載的全是名目各樣的銀兩數,蹙著眉頭問:“怎麼將這些公事拿回來做了?杜大人呢?”
成親這麼幾個月了,六皇子論外頭事再忙再繁,也沒把公事帶回家過。
小小習慣卻讓行昭沒來由的很高興。
六皇子一抬頭見是行昭停了手下的動作,輕擱了筆。麻利地把賬都重新摞好推到一側去,在小案上騰出塊空地來上茶上糕點。
“事情多沒做完不安心,只好搬回來做。你可算是回來了。從戶部出來便差人內宮問,結果說是母后留了飯。我總不好去鳳儀殿尋你。”六皇子拍了拍身側的軟墊,示意行昭過來坐,“見到二嫂了?氣色瞧著都還好吧?那個石氏瞧起來怎麼樣?二哥雖沒和我細說,可話裡話外對她沒說過不好的。”
是怕他來內宮接她,會讓閔寄柔心裡不舒服吧!
行昭沒過去,先繞到屏風後面去換家常衣裳,一邊解釦子脫大裳,一邊說:“。。。見到了。昌貴妃分明喜歡亭姐兒更多些,二嫂都還好,不管是明裡暗裡都能穩得住。倒是後來我與二嫂兩個人說話兒的時候。二嫂可是把我給驚著了。。。”
屏風是磨砂琉璃做的。上頭嵌著幾十顆碎米粒兒大小的紅寶石。光照過來磨砂的乳白和熠熠的鮮紅後頭,有具婀娜的身段剪影。
六皇子眼神一動,心不在焉地接話:“都說了些什麼?”
“二嫂說二哥不適合被推到那個位置。也說了曹孟德,我不知道她是想將陳家比作曹操,還是想將二哥比作劉阿斗。”
行昭邊說邊從頭上套了件兒白銀條紗衫出去,接過蓮玉手上的帕子認認真真擦了臉又擦了手,這才坐到了六皇子身邊,嘆了口氣,“我本是不願意多想的,可在這節骨眼上二嫂跟我說這話兒,我腦子裡亂得像漿糊似的,一會兒想二嫂是不是想借端王府的手把亭姐兒給除掉。一會兒想她是不是想將我們與陳家的風浪扇得更大點兒。。。謀朝篡位都說出來了,我沒答話,可心是真慌。”
行昭不是一個慣以最壞猜想去揣度別人的人。
可江山從來都是最重的籌碼。
人性都是有底線的,別將任何東西放在江山的對立面,沒有幾個人能禁得住考驗,不要讓自己和別人都失望,這就是底線。
溫水沁在臉上,秋後天漸涼,夜裡從北風蕭颯的室外進到屋內裡來,行昭一張臉蛋慢慢變得紅撲撲的,身上沾染了鳳儀殿熟悉的薄荷花香,被熱氣兒一燻也清清淡淡地散了出來。
“想得這樣多,平白嚇自己。”六皇子沒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兒,安撫道,“閔家盡出通透人,信中侯凡事留一線,什麼事也不做絕,你舅舅告假在家,信中侯這些時日去左軍都督府也都是應卯點兵,從來沒有過什麼大動作。。。我倒是覺著二嫂至少有七分真心說的這些話兒,退一步說,二嫂若模稜兩可地說,你就模稜兩可地聽,以不變應萬變,實在被逼到變無可變,你忘了這不是還有我在這兒頂著嗎?”
歸納起來就一句話——天塌了還有個子高的頂著。
這算什麼安撫!?
行昭瞄了眼六皇子,心卻漸漸放寬了,說起二皇子來,不由自主地嘆口氣兒:“你說二哥究竟是怎麼想到?寄柔是他求娶來的吧?明明是很喜歡寄柔的,豫王府後院裡除卻一個王妃一個側妃,便再沒有美人兒了,偏偏就這麼兩個女人都搞得個雞飛狗跳的,不得安生。”
看看人家賀二爺,後院十幾個美人兒一天一個,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就沒出現過這樣混亂的場面。
妾室就是妾室,別給妾室足夠的資本和正房爭,否則就後宅難得安寧。
這可是人賀環都知道的道理啊。
這女人瞬間就忘了正事,說起閒話來了。
六皇子手上再闔了本冊子,神情十分認真:“大概是二哥嘴裡說下的家長裡短,全報應在自個兒身上了。”
惡毒,忒惡毒了。
行昭最喜歡看老六人模狗樣地說笑話,嗯。。。有種逼良為娼的快感。
兩口子坐在一處,老六謄抄近十年江南一帶的賬冊,說是“今兒一個郎中翻到這些賬目,這才發現江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