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郎是撐門庭的柱,是保平安的刀,古人誠不欺我。
母親過世的時候,方祈生死未卜遙遙無期,行昭強打精神守著方皇后,如今明明後事更險阻,行昭卻一直沒慌。
因為什麼?
因為她篤定就算要屠門屠城,方祈也會背刀持盾,殺得滿臉是血的,拼了條命護住家裡人周全。
能有退路與依靠,真好。
行昭眼一紅,倒把方祈嚇得不輕,從兜裡拿了個包得嚴嚴實實包裹塞到行昭懷裡,聲音放得更低:“。。。桓哥兒說你喜歡吃莫愁橋的餛飩,原本怕早朝上得早,人家沒賣,今兒個一去瞧,老東家倒還擺著攤兒,這可不是你的生辰禮兒,舅舅老早就把你生辰禮給備好了,是韃靼王妃的紅寶石簪子,韃子蠢,鴿子蛋大的寶石也不曉得鑲嵌得好看點兒,我個大老粗都嫌難看,送去珍繡坊重新打了打,過會子給你。。。”
行昭手往上一摸,還透著熱氣兒,紅寶石簪子算什麼?這盒餛飩才是最要緊的。
甥舅在外廂說話兒,蔣明英撩簾出來請:“。。。皇后娘娘讓溫陽縣主會小苑裡描紅,只叫舅爺進去。”
方祈衝行昭努努嘴:“。。。快吃,吃完記得把嘴擦乾淨,別叫你姨母曉得,她怕是不許你吃外頭的東西。。。”
大老爺們兒特意放柔的聲音啞啞的,行昭一下子繃不住了,眼淚撲簌簌地落下地,就算兩世為人,她也放下身段撒潑賣乖,死死拽住方祈的衣裳想跟著矇混進殿去。
方祈家裡一個大半小子,一個明朗少女,哪裡見過懷裡頭抱著盒餛飩哭得一抽一搭,死乞白賴的小娘子,一個大老爺們兒一手摟行昭,一壁眼巴巴地望向蔣明英,左右為難。
“阿嫵回瑰意閣去!”
內廂是方皇后的聲音,語氣高高揚起:“哥哥甭慣她,我自有主張。”
方祈的神情緊了緊,行昭心裡頭咯噔一下。
有什麼是一定要避著她說的!
行昭首先便想到了謀逆二字,不對!方皇后輿圖都拉著她一道看,就算要商量,沒必要避著她!反擊,這更不用避著她了,方祈行軍喜好出其不意,方皇后向來十拿九穩,行昭出的主意和點子一向都是兩者中和,狗頭軍師的名號不是白拿的!
她的親事?
更不對,前事未定,母孝未過,方皇后就算再急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提起此事。
方皇后不讓她曉得的事兒。。。一定和男女隱秘有關。。。
行昭陡然想起那日跪著向方皇后哭求的顧婕妤,後宮之中的男女之事,只能在皇帝與妃嬪。。。
一個晌午過得快極了,行昭沉了心神來描紅,手腕都酸了,也只描了三五張,蓮玉看在眼裡,面上不顯,斂過袖子加水磨墨,墨在涼水裡劃開,一圈兒一圈兒地磨,墨便稠了也變得鋥光瓦亮。
“。。。賀三爺和陳家人往西北去,皇命說的是督查糧草軍餉,可實際上卻是試探——如今時節既非戰亂,又非練兵,戶部派人去有什麼好查的?文官先行一步,無非是試試方家人的反應,若是方家人沒反應,那沒隔多久,皇上就該讓武將接上了,可偌大個定京城,上哪裡再捧個霍去病?”
行昭話兒沉得極低,蓮玉聽不太明白,面上卻抿嘴一笑。
小娘子這是在轉移思緒——她就怕小娘子倔勁兒犯上來了,非得弄明白皇后和方將軍說了些什麼,皇后不想姑娘知道,自然有皇后的道理,牙齒舌頭在一塊兒還得時不時打個架,她就怕姑娘惹了皇后的惱。
所以說人處的境地不同,想的事兒也不同,害怕的東西也不同。
蓮玉是僕,一心為主,她只關心主子的安危榮寵,不會刨根問底,揪心自己不該揪心的東西。
行昭筆頭一頓,寫字要心無旁騖,她心裡頭裝了事兒,便怎麼也寫不好了,定睛看了看將才寫下的那筆垂柳豎,口中呢喃:“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文官筆誅口伐,只能傷體膚,動不了筋骨,皇帝若想當即就捧個心腹之人出來接管西北,壓根就不可能。若我是皇帝。。。如果我是皇帝。。。就要先拖住舅舅,再從長計議,慢慢抉擇。。。”
可方祈已經在京,已經算拖住了啊,又何必畫蛇添足?
行昭思路陷入僵局,抬頭一看,卻見竹簾下面兀地躥出個頭來,行昭心頭一驚,定睛一看,拍了拍胸,直嗔:“其婉!偷摸縮門口做賊呢!”
藏不住索性就大大方方出來,其婉不比碧玉會說話兒,支支吾吾老半天兒,將手裡攥著的紙條兒拿了出來,行昭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