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可以給俺的花兒當養料。”,這也是嬤嬤的原話。
大雪的天兒,阿九身上卻全是汗,心裡頭苦得像喝下一肚子的黃連水。
他到底犯了什麼天大的錯事兒?死了便一了百了,還得把他給燒了,鄉下說人死後被燒成了灰。來世就要入畜生道,下輩子都要當牛做馬的。
真是可惜了那麼好的一管聲音。
“阿九,阿九!新來的那個不行了!你去收一下屍!”
是嬤嬤的聲音。
阿九應了聲“唉”,利落地把木桶放了放,再在兜子上擦了擦手,小跑步過去。
一推門便看見那人撐在床沿邊上咳,頭髮長得覆面,因為長久死人,北苑的屋子每一間都會長久地蒙上一層黑紗,省得一年到頭地拿下來再縫上去。
光線昏暗。滿屋子都是甜膩的血腥氣兒,阿九在門口愣了愣,回了神便小跑進去。幫那人順了順背,小聲道:“公公先躺下吧,你要拿什麼?阿九幫你拿。。。”
那人咳得愈發重了,雙手扣在床沿邊兒,青筋突顯。
公公?
是啊。皇宮裡只有主子們是男人,其他的男人都不算男人,沒了命根子便只能算作閹人。
他完完整整地去了,也算是他為段家做的另一樁好事兒了吧?
“。。。我姓段。。。叫。。。”
三個字說完,又是一陣急劇的咳嗽。
阿九心裡慌極了,連忙又去順那人的背。讓他先別說話了。
那人靠了半個身子在阿九身上,手捂著嘴咳,咳得心和肺都快出來了。咳得全身的傷被牽連,痛得渾身麻木,深吸一口氣兒,鼓起渾身的力氣想睜開眼來,大約是冬日天涼。血與淚都被凍住了,試了試。耗盡了力氣,熱淚湧上眼頭,輕聲唱道。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父削去了頭髮,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那人聲音輕輕的,阿九身形微顫,眼裡猛地一酸,卻聽那人聲音漸小,便將頭湊近去聽,方迷迷糊糊地聽見了幾句細碎的聲音。
“我叫段如笙。。。笙簫的笙。。。不叫段小衣。。。這世上。。。世上只有一個人溫溫柔柔地喚過我小衣。。。可他不知道。我多麼期望,他能叫我如笙啊。。。如笙如笙,笙簫皆寂,十里人家。。。”
聲兒越落越低,阿九聽不懂意思,卻悶頭哭得直抖。
臨死前的人大多都有迴光返照。
他是要死了吧?
段小衣聲音漸低,熱淚衝化開了血痂,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兒,光化在眼裡落成了一點一點的星辰,最後成了乳白的一片。
段小衣的手在床沿上摸摸索索著,總算是握到了阿九的手,提上了一口氣兒:“爹好賭,輸掉了咱們家的瓦房和地,弟弟要讀書,你要嫁人,我是長兄不賣身還債能怎麼辦。。。可弟弟是讀書人兒,不能有個下九流賤籍的哥哥,你也不能縮著一口氣兒嫁人。。。他們給你們找的人家,落的戶籍都是頂好的。。。你們好好過。。。你們好好過。。。哥哥在下頭看著你們,你們一定要好好地過。。。一定要出人頭地,上頭的人不把咱們的命當成命,咱們就一定要成人上人。。。”
段小衣一隻眼半睜開,一隻眼緊緊闔上,臉色烏青,撥出的氣兒都是涼的。
阿九並不怕,手反握住其,死死咬住唇不讓哭聲溢位來。
“我。。。我。。。我叫段。。。段。。。”
到底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出口,段小衣眼珠一瞪,腿一伸,告別世間。
阿九“哇”地一聲,仰頭張嘴大哭,口齒說不靈醒,卻仍舊努力接其後言。
“。。。如笙!你叫段如笙!”
雪氣迷濛,白茫茫的天兒與地壓在一起,好乾淨。
崇文館裡,行昭出神地望著窗欞之外,眨了眨眼,便又有一片飛雪落到了沿上,沒多久便化成了一小灘水汽。
再艱難的事兒最後都能塵埃落定,應邑如此,四皇子如此,可塵埃落定,白雪茫茫覆蓋下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行昭輕輕嘆出口氣兒,回了神,沒再往窗欞外瞧了。
一到冬天兒,糊窗欞的桃花紙便被撤了下來,換上了能擋風遮冷的幾大整塊兒琉璃,說是琉璃,其實也只是新燒製的玻璃,宮裡頭什麼都要用最好的,若實在用不到最好的,那明面兒上的稱呼也必須是最好的。
崇文館的地龍燒得紅旺旺的,常先生在上頭講《遊褒禪山記》,一番話老是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