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應該憂還是喜。喜怒不形於色是好兆頭,可在她眼裡卻總覺得這個七八歲的小娘子承 受''了太多——為母親的身亡而終日愧疚,為父族的冷情而只有選擇堅強。為放下怨懟與仇恨而殫精竭慮。
“愛這個字兒妙得很。惠者愛也,惠既有予人好處的意思,也有聰明的意思。愛並不是盲目,既需要聰明,又需要良善。這樣能叫做愛。”方皇后示意蔣明英將花斛呈到高几上擺著,笑著輕輕攬過行昭:“矇蔽了眼睛的愛並不能完全稱作是愛,那是偏執與愚蠢,若要愛人,首要愛己。應邑既不聰明,又沒良善。將愛放得比自己還要高,所以她死了。這世上的傻姑娘們太多了,我們阿嫵要學得聰明一點才好。可又不能太聰明,太聰明瞭,少年郎們便會敬而遠之了。。。”
這是這位大周皇后的經驗之談,她在開解行昭,何嘗又不是在開解自己。
可惜皇后娘娘說著說著。又七拐八拐地拐到了小郎君身上了。。。
前半段話兒,讓才從前世的苦難與母親經受的折磨中抬起頭的行昭深以為然。緊緊揪住方皇后的衣角,正要開口答話,卻聽外廂傳來一句低悶的輕咳聲。
行昭將頭從方皇后身側探出去,便看見皇帝撩開湘妃竹簾跨步入內,神色比往常還要低三分。
也是,誰家死了妹妹,做哥哥的都不能高興。
該來的總會要來,行昭麻利地下炕趿拉上鞋,低眉順目地立在方皇后身後,方皇后見到皇帝一向都是福個身便算了了事兒,可行昭不行,小娘子還得輕輕脆脆地唱個福聲兒,“臣女給皇上問安,皇上萬福金安。”
皇上面色微霽,大手一揮算是讓行昭起身,半側坐在炕上,突起閒情逸致,拿起行昭藏在繡花箱籠裡頭的香囊看了看,笑問:“繡得好!繡得比她姨母強多了,是跟著臨安侯夫人學的針黹?”
皇帝率先提起臨安侯夫人,這讓行昭心頭一跳。
小娘子斂眉淺笑,笑著放輕了語調作答:“是,母親常常見完管事媽媽,便摟著臣女一針一線地教導,臣女蠢鈍,母親教了好些時日才把針法學會。可等臣女會做帕子,會繡香囊的時候,母親卻看不到了。”
皇帝將做了一半的香囊放回箱籠裡,衝行昭招招手。
行昭餘光瞥見方皇后神色如常,心裡放低了一大半下來,小碎步往裡走。
皇帝輕嘆了口氣兒,摸了摸行昭的雙丫髻,特意壓低了聲音,難得一見地帶了些哄和寵:“。。。臨安侯夫人會看到的。朕記得她與你的個性大相徑庭?朕還問過你,都是方家教出來的女兒,怎麼一個像天上的鷹,一個卻像枝上的鵲。。。”
後一句是皇帝坐著仰頭在問方皇后。
行昭被皇帝攬在懷裡,感到渾身一僵,動也不太敢動彈了。
說實話,皇帝並不是一個平易近人的君王,歡宜是他膝下的唯一的女兒,都不見得她與皇帝有多親近,或許在皇家對親情還有所奢望,本來便是一種愚蠢的行為。
前些時日,歡宜拉著六皇子來瑰意閣尋她,六皇子倒說了這樣一句話兒,“。。。方將軍是個能以一抵百的英雄,可上次看他訓揚名伯,叉著腰又敲頭又罵嚷,揚名伯倒也縮著頭聽之任之,死馬當活馬醫的一副表情,逗得我憋笑憋了一路”。
說時,少年郎分明是帶著羨慕與嚮往的神情的。
皇帝這樣的親暱,讓行昭感到萬分的不習慣,腦子裡飛快運轉起來,一掠而過的念頭,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會是真的。
“阿福個性是比我軟綿一些。。。”方皇后親手斟了盞茶,彎腰擱在小案上,“其實阿嫵與她母親也不太像,我倒覺得阿嫵像我這個姨母更多些。外甥像舅,景哥兒除了行事比方都督規矩點,其他的性子倒也跟方都督像得很。”
皇帝想了想,才想起來景哥兒原是指臨安候賀琰之子,當今的揚名伯。
明明是夫妻間平淡無奇的家常對話,卻讓行昭聽得膽顫心驚。
賀行昭像方皇后,賀行景卻像方祈,賀家的兩個孩子不像自己的父族親眷,反倒像極了外人!
行昭飛快抬頭,正好對上方皇后的眼光,瞬間明白過來她們想到了一處去!
方皇后正為她與景哥兒的抽身脫離,正鋪著路呢!
皇帝好像很有興趣聽下去的模樣,方皇后便也鬆鬆快快地順勢坐在了皇帝身側,笑著繼續說下去:“景哥兒個性耿直,阿嫵溫和沉靜,阿福在世時便常常同我說悄悄話兒,阿嫵是幼女,處境倒還好一些,臨安侯也願意看在阿嫵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