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鬱曄垂眸不語。
常恆翰這些日子憋了不少氣,這會兒開了個頭,後頭就有些收不住了,東一句西一句的訓了會兒,直到口渴了才停下來。
茶水已涼,常恆翰也不介意,喝了一口,把瓷杯重重按在書桌上:“我不管你們怎麼回事,你穩著她,不許鬧出家。”
常鬱曄是真的不想勸了,夫妻走到現在,儼然已經是情分斷了,便是勉強下去,那根刺都會玄在心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重重扎一下,痛得喘不過氣來。
“父親,我勸不住她的,這幾年,她一直疏遠我,您也是看見的,”常鬱曄低聲道,“既然她要出家,就由著她去吧,彼此都是個解脫。我回了舊都,就去替老祖宗守靈,旁的,無心再想了。”
常恆翰一口氣堵在胸口,指著常鬱曄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順氣了些,咬牙切齒道:“你說得什麼混賬話!老祖宗地下有知,難道會高興看你們如此?你們這麼做,對得起老祖宗嗎?”
提起老祖宗,常鬱曄心中悲傷不已。
這些日子他無數次地想,若他沒有中了柳氏的圈套,沒有和紅箋有了瓜葛,也許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越是這麼想,越是想回到過去去糾正,可尋本朔源,仔細論起來,那顆仇恨的種子是早早就種下了的,他也好,紅箋也好,不過是棋子罷了。
常恆翰的振振有詞讓常鬱曄整個人都煩躁了起來,他猛然抬頭看著父親,豁出去了一般一字一句道:“不要再提老祖宗了,老祖宗因何會死,父親您比我清楚,我有過錯,紅箋的事情是我著了魔昏了頭,可真的追究起來,一切的根源都在你和六叔身上,不是嗎?”
常恆翰的眸子倏然一緊,微微抿著的唇繃成了一條直線,他抓起茶盞想朝常鬱曄擲過去,可一眼對上兒子那悲慼的目光,他的手抖了抖,良久,才把茶盞按回了桌上。
這是父子兩人有一回說紅箋的事情。
即便早就心知肚明,可那等事情,攤在臺面上講,實在是撇不開臉。
此刻提起來,已經叫常恆翰難堪不已,更要緊的,是常鬱曄提起了柳思璐。
一切的根源,是柳思璐的死,是柳思璐被常恆逸欺辱,是常恆翰對柳思璐存了心思對老祖宗和常恆逸的安排順水推舟。
常恆翰深呼吸了幾口氣,轉頭看向了窗外。
第三百六十四章 求仁(七)
常恆翰背手站著,書房裡落針可聞。
常鬱曄在想些什麼,常恆翰無心去猜度,他只是靜靜的想著自己的事情。
不要再提老祖宗了。
常鬱曄的這句話如一把鈍刀割開了他的心,鮮血淋淋不說,還沒一個痛快,只覺得胸口一陣一陣的發悶,半晌都喘不過氣來。
常恆翰知道,對不起老祖宗的事情,絕不僅僅是這麼一條兩條。
這些年,他做錯了很多事情。
風流債,京中官宦人家不少男人都有這個毛病,他不過是其中的一員,從前,常恆翰真的不認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直到事情一點點發酵,到最後落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常恆翰閉上眼睛,面前是邢柱喜家的從金州被送回來的那一日,跪在老祖宗跟前的邢柱喜家的結結巴巴說完了翠玉的事情,常恆翰面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老祖宗是氣得險險背過氣去。
當時,除了跪下喊著“兒子不孝”之外,他無能為力。
可若不是他和翠玉那些舊事,又怎麼會讓晨安心存疑惑和恨意,最終算計到常鬱映身上去?
若沒有柳思璐的事情,又怎麼會成了後頭這個樣子?
常鬱曄說得對,究其根源,其實都在他們這一輩子身上,子女便有不是,也是在替父母還債。
他不孝,跪在老祖宗靈前時,常恆翰就明白這一點,可他放不下架子,老祖宗走了,即便是分了家,常家裡頭。他是嫡長,弟弟們也要聽他的,這樣的地位讓他越發難開口去承認一句錯誤。
再說了,都是舊事了,這會兒便是承認了,又有什麼用處!
常恆翰緩緩轉過身來,看了一眼繃緊了身子的常鬱曄。沉聲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手段。不能讓你媳婦留在京城。她還有孃家,盧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那大嫂若是要鬧,傳到皇上那兒去。我們常家還能討到好?便是要出家,等去了舊都,她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我給寺廟裡添香油。”
盧氏的大嫂是夏淑人的女兒。夏淑人的丈夫雖不任官,卻依舊和聖上往來甚密。這讓常恆翰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