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杯酒,有些逃避似地想著,一醉解千愁,今日便要一醉方休才好。
忻毅卻是早有準備,他一把奪過柳長寧手中的酒杯:“先吃菜,再喝酒,小小年紀難不成就要做個酒鬼麼!”
柳長寧覺得好笑,明明自己已經活了近四十個念頭,可眼前的少年卻是一副教訓小孩子的口氣。她搖搖頭,便將空著的酒杯拿了過來:“心中高興便要把酒言歡,再說過了年我就十六了,早不是什麼小孩子了。”
忻毅神色頗是無奈,卻也拿她沒什麼辦法。他嘆了口氣,便將酒盞舉起:“那我先敬你榮升縣主之喜。”
柳長寧卻是心不在焉,一仰頭喝了酒,又將視線拋向窗外。她小巧的瓜子臉整個陷進雙掌之中,眉頭微微蹙起。這些天發生的事若是換做旁人,定是喜不自禁。可她卻總隱隱覺得不妙,彷彿有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者她的一舉一動,叫她心中生出一片涼意。
忻毅見她暗自出神,也就不再說話,一個人邊吃邊飲,片刻便已酒足飯飽。
柳長寧懶懶地開口:“憶安,你過的快樂麼?為何從不見你有煩惱?”
忻毅正在斟酒的手微微頓了頓,他臉上浮笑,將杯盞推到柳長寧的面前:“快不快樂全憑個人心境,你若豁達便會快樂,過於執著便是不快樂。”他不動聲色地望著她:“你本不是庸人自擾之人,這段日子為何如此胡思亂想?“
柳長寧抬起頭來,正對上忻毅平靜如水、清澈見底的墨玉眼,同這樣的一雙眼睛比起來,她的心思更顯得陰暗。她心中怔忡,便別過頭去默然不語。
忻毅又飲了一杯酒,堅毅的眉眼因為酒氣而變得柔軟起來:“長寧,我記得你最是喜歡自由,如今這般畏首畏尾的樣子看著讓人難過。”
“啪”地一聲,青瓷杯盞應聲而碎。柳長寧有些抱歉地笑笑,神色間卻一改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語氣認真:“憶安,謝謝你。若不是你,我怕是要作繭自縛了。”她自顧自地將忻毅面前的酒杯拿了過來,斟了滿滿一杯:“這杯酒我敬你。從小我只曉得你沒心沒肺。現在才曉得活的最明白的人卻是你。”
忻毅不動聲色地從她手裡接過酒杯:“勞煩堂堂縣主給我敬酒,我可是要折壽的。”他的眼神沉靜如水,語氣也是柔軟得不可思議:“長寧,無論這個世界如何變化,你只需知道,我一直都會在這裡。你其實無須把自己包成密不透風的石牆,這樣子活著實在太累。”
空氣彷彿凝滯,有不知名的小蟲子跳進燒得正旺的燈油之中,發出“嗶嗶啵啵”的微響。燭火搖曳,照得燈旁之人像是兩座完美的雕塑。
劉得遠千辛萬苦才找到李正煜和李正熾,兩人並不在喧鬧的酒肆,而是在風景靈秀的郊外席地而坐。劉得遠雖然知道兩人身邊的暗衛須臾不離、貼身跟隨,但直到看見兩人的背影,他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了下來。
李正煜聽聞細作之事,臉上神色殊是平靜。只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劉得遠見他輕描淡寫的樣子,便有些著急:“王爺,這事……還是得早做防範。”
話未說完,李正煜卻已經口氣不耐地下起了逐客令:“府中瑣事你自己拿決定便好,不用事事都來知會我。”
劉得遠進退維谷,看到李正熾似笑非笑的眼睛,才意識到自己這事做得倒有些莽撞了。他忽然想到,李正煜向來將李正熾保護的滴水不漏,許多事情總不讓他牽涉其中。這次細作一事事關重大,自然是要瞞著他的。於是便匆匆行了個禮、轉身退下。
回想起李正熾的表情,他卻是一愣。原來只覺得李正煜和李正熾五官相似,個性卻是截然不同。李正熾從小被母親和哥哥捧在手心裡長大,素來都是溫儒雅的代表。可如今,他的臉卻同李正煜的臉重疊起來。劉得遠心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李正熾總有一天會成為另一個李正煜。
☆、第三十九章 守歲守歲
除夕這一天,難得天光放晴。極目遠眺,整個京城皆是銀裝素裹,顯出難得的素淨來。柳長寧起了個大早,卻發現王府裡已是一片忙碌。侍女們端著水盆來來去去,做著灑掃庭除的努力;侍從們則是掛在腳手架上將一片紅霞裝點在高高的橫樑之上。
柳長寧到底沒忘記“新桃換舊符”的習俗,一面想著便去向李正煜求墨寶去了。這一路不過短短兩百步的距離,柳長寧卻是眼觀鼻鼻觀心,走了整整一盞茶的時間。
書齋前有李正煜十五歲那年親手種下的數株名種梅花,這時候不僅花開的正豔,更有縷縷香氣縈繞不去,叫人一見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