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周家後院的正房裡,周祺嶸的父親周廣博正在怒罵兒子的瞻前不顧後,“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你可是要娶南陽伯千金的人,如今卻帶個婊*子回來,要是傳到南陽伯耳裡你還要不要前程了?”
周祺嶸本想辯駁幾句的,可見周廣博越說越氣揚手便要打了,便不敢做聲了。
周馮氏見丈夫要打兒子,上前擋在跟前,“老爺,此時多說其他也是於事無補的,不如想想如何應對。”
周廣博一拍炕幾,“應對?怕也只有亂棍將那婊*子打出去,方能表明我們家的態度了。”
周馮氏道:“萬萬不可,榷哥兒也在外頭呢。”
周廣博道:“那你說該如何?”
周馮氏想了會,喚來一位老媽子,“你吩咐下去,拿皋盧茶給他們吃。倘若她還要臉面的就該知道怎麼做,如若不然,那就怪不得我們家不顧往日的情面了。”
“娘,”周祺嶸頓時驚心不已,“瑤瑤也不過是想尋一安身只處而已,我們給她找一處容身地就是了,何必呢?”
“住口。”周馮氏喝道:“這般不知輕重貿然上門來便是大罪過,光這條便夠她死一百回的了。”
片刻,前院正堂裡便換了茶。
霍榷端起新沏的茶,見茶湯黃綠清澈,香氣無華,淺呷一口,味苦後甘,口感醇爽,道:“皋盧。”
沒錯正是皋盧茶,也稱苦丁茶。
袁瑤望著茶湯似在出神,莫名道:“這苦丁茶還有一傳說,相傳採茶女阿香因貌美而名揚,官府便有意將阿香送入宮中,阿香不願,趁人不備之時縱身跳下懸崖,血濺苦丁茶芽,茶芽由綠變紫紅,也令苦後的甘香也越發了,故而又稱紫芽茶。”
周家這是讓她死。
霍榷稍稍一想便也明白了,一掌怒拍在茶几上,緊抿薄唇。
倒是袁瑤的面色依然平淡,只是那雙低垂的眼眸染上了霧氣。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周廣博身穿深藍大襟袍,頭戴東坡巾進來了,明顯是在忽略袁瑤,徑直走向霍榷親熱道:“榷哥兒這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姨娘今兒糟好你愛吃的鴨信,下酒最是得宜,走,和我邊喝邊談去。”
霍榷向周廣博作揖行禮,臉上嚴謹不松,“多謝姨父盛情,但霍榷此番到來,是為了妥善安置袁姑娘的。”
周廣博本以為霍榷明白他的用意不會再提,沒想竟然這般直白道出,不由得有些惱了,斜瞥向袁瑤的目光都帶著冷厲了。
“雖說當年我們與袁家是有些交情的,可袁姑娘和我們家非親,安置在我們家恐有流言損她名聲。”周廣博一臉的無奈道。
當年兩家幾成姻親,到周廣博的嘴裡就成了“有些交情”而已。袁瑤心中冷笑。
霍榷道:“當年姨父便與袁大人約成兒女親家,如今只要祺嶸娶了袁姑娘,外人也不可厚非,流言不攻自破。”
“那怎麼行。”周廣博脫口而出後才發現自己失言了。
霍榷面色一沉,“不行?果然,姨父你已經應下南陽伯這門親事了吧。”
袁瑤聽聞恍然大悟,難怪周祺嶸一路心虛不已,原來是為了這般。
見敗露,周廣博也不否認了,道:“唉,我也是無奈,南陽伯他……”一副是被逼就範的神色。
霍榷不為所動,道:“姨父,雖說你如今聖眷正隆,但這般左右逢源,怕是內閣那邊不會輕易放過。”
袁瑤覷向周廣博,連她都知道官場最忌左右逢源立場不定。以南陽伯王諲為首的太后黨,和內閣為首的權臣黨正是水火不容之時,周家想左右逢源,貪心不足遲早雙方都不容他。
這會子袁瑤也明白了霍榷為何非要帶她來周家一趟,正是要用她來試探周家。
這時廳堂外傳來嘈雜,等聲音近了,方聽清是老婦人在怒斥著什麼人,依稀聽到,“我還沒死呢,這就要……逆子……”
“娘?”周廣博驚詫地走出廳堂去。
周老太太?袁瑤看向霍榷,只見他也跟著出去了。
袁瑤起身等候在廳中,不多時便見一位形態消瘦,頭卻異常碩大,額頭前凸出一大包,面色焦黃已經病入膏肓的蒼老婦人,顫顫地拄著烏木壽仙杖,在周廣博和周祺嶸的攙扶之下蹣跚走進正堂來。
周廣博私下裡偷偷地瞪周祺嶸,這袁瑤到來的訊息正是周祺嶸告訴老太太的。
老太太一雙渾濁的眼目,一時便看到了袁瑤,聲嘶啞道:“瑤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