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而得知,柳寶林是第一個被皇帝召去伺寢的,自然,她的位分在新晉妃嬪中最高也是原因之一。而她的宮女向儲秀宮討人未果,落得兩手空空地回去,也成為妃嬪們私下議論的笑柄。只是,她爹是兵部尚書,這樣的風聲很快便傳進了她的耳朵裡,於是,在伺寢後一次拜見皇后的機會中,不知她和皇后怎麼說的,是撒嬌亦或是別的什麼,宮中的風言風語漸漸少了,皇上還晉了她的位分,使她成為柳美人。
財大氣粗的柳美人的閒話自然沒有人敢多說,然而,欺壓無權無勢的浣衣局宮女,豈不是一件簡單至極的事?
沒幾日,浣衣局迎來一年兩度的大清洗。所謂大清洗,即是在換季時,將有好幾個月可能都不會用到的衣物清洗乾淨、做過相應的處理之後再收起來,以免蟲蛀腐壞。
我第一次聽說皇宮的大清洗。我原本以為宮中嬪妃那麼多好看的衣裳都是穿一次就不要了——或是賞給下面的人,或是直接丟棄。現在,我才知道,有許多極為名貴的衣服還是要留著的,尤其是皇帝太后賞賜下來的更是要小心翼翼地儲存。
來送衣取衣的宮女不斷地出入浣衣局。
“這是趙德妃的、這是鄒淑妃的、這是皇后的……這是太皇太后的……”我們將送來的衣服先按照主人的名字,再按照衣服的質地、顏色歸類,然後分工洗滌。
分給我的是一堆薄如蟬翼的絲絹衣物。這樣的衣服都顏色鮮豔、質地輕薄,不能用洗衣棒捶打、更不能與搓衣板摩擦,只能用手小心地一點點地搓揉掉汙漬,然後輕輕地浣洗,最後,還不能使勁擰乾,必須晾在陰涼的地方讓風緩緩吹乾。
誰都知道分派給我的是最重的活,也是最容易出岔子的活。
宮娥卷
第005章、碧珠
碧珠現在尚食局掌藥女官手下做一名女史。因她幾乎認識所有的常用草藥且粗通醫理,自是將工作做的得心應手,頗得上司賞識。
這天,她得空來浣衣局看我。我正在浣衣池裡忙著,周圍擺放了十多個滿滿當當的大木盆。碧珠被我擺開的陣勢嚇了一跳:“你要洗這麼多衣服?”
我點了點頭,動作不停。
她便蹲在一旁看我:“這麼多都要今天洗完?”
我又點了點頭,順勢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碧珠立刻拿出自己的手絹殷勤地道:“我來,我來!”就要給我擦汗。我毫不客氣地將臉伸到她跟前,由著她細細地將我的臉擦拭乾淨。
見我又回頭專心致志地洗衣服,碧珠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湘萸,要不我想辦法和女官說說,讓你也到尚藥司來吧。”
我搖了搖頭:“我一點都不懂,還是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了。”
碧珠看著我被皂角水泡得發白發腫的手,有些心疼地道:“可是你這樣太辛苦了。”
我淡淡笑道:“我應付得來。”
碧珠又道:“現在可能還不會怎樣,等到了冬天,冰水刺骨,手上會長凍瘡裂口子。到時候又疼又癢,看你怎麼辦。”
我將雙手從皂角水裡提出來大致看了看,道:“以前在家裡,冬天的時候,我還不是洗過衣裳?從來都沒生過凍瘡什麼的。再說,去尚藥司有那麼容易麼?”確實哪怕天氣再冷,我都沒有生過凍瘡,但是冬天洗過衣裳倒是謊話了。在家裡的時候,爹爹哪捨得我做這些粗活呢?
碧珠只得道:“那改天我弄點藥來給你擦。”
我點頭,忍住沒有告訴碧珠自己並不十分熱衷離開浣衣局的原因之一——只有在浣衣局,才不會有人注意到我手上因為常年練劍而留下的薄繭。
是的,我會武。作為武將之女,我怎麼能不會武功呢?哪怕只是很淺薄的技藝。雖然爹爹不願教我、不願我練武,但是哥哥會偷偷地教我。
只是入宮以後,我便沒有繼續練劍了。一是因為條件不允許;二是因為我萬萬不想引起任何人的疑心。只有內功是勤練不輟的,因為毫無疑問,這將是我在這詭譎的後宮中保命的本錢。
碧珠又待了一會兒,便不得不走了。然而,她還沒有來得及走出我浣衣的院子,就被好幾個宮女堵住了去路。為首的宮女我們都認得,就是柳美人最得力的宮女,銀蝶。
銀蝶看見浣衣池裡髒亂不堪,登時嫌棄地皺了皺眉,站在原地高聲道:“我們來取美人娘娘的衣服!”
我看了看天色——柳美人的衣服早上送過來,現在卻還不到午時。
院門狹窄,無法走出去的凌碧珠聞言不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