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那人似乎又囁嚅了句“王爺”,卻再也不敢多說什麼,又隔了許久,才聽見那人離去時沉重的腳步聲。
錦瑟再回頭看蘇墨,卻見他已經躺到榻上,一副不欲搭理的模樣,思及覓兒之死,心下不覺難過,拉了拉他的袖子,剛要說話,蘇墨卻反手握住了她,緊了緊手心。於是錦瑟已到唇邊的話,便又都嚥了下去。
不料約兩刻鐘後,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更加匆忙的腳步,似有人跑過來一般,錦瑟剛站起身,門已經被人“砰”的一聲推開來,隨後,一女子撞了進來。
錦瑟有些發怔地看著她,但見她衣衫華貴綺麗,容顏秀美,分明是季太后,偏卻形容憔悴,髮髻偏散,竟再無往日半分神采!
而季太后彷彿也沒有看見她,徑直便衝到榻邊,只衝著剛剛坐起身的蘇墨又捶又打:“為什麼不來見我?你為什麼不來見我?”
蘇墨眉心一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冷喝了一聲:“季芩!”
季太后似被這聲冷喝一震,盯了他片刻,終於哭出聲來:“覓兒不在了,你不來見我,反倒要棄我而去!我是為你才進宮的!可如今我沒了孩子,你也要走,你讓我怎麼辦?你把覓兒還給我!把覓兒還給我!”
錦瑟聞言,面色已是大變,卻並非為季太后話中透漏與蘇墨的關係,而是因為她那句蘇墨要走。蘇墨似有去意,連她也是從蘇墨隻言片語之中揣測而得,往往還不敢深思。可是如今季太后卻言之鑿鑿蘇墨要離開,莫非,他竟去意已決?
她震驚回眸看向蘇墨,蘇墨抬眸與她相視一眼,又低頭看著季太后。錦瑟心頭愈發不安,卻忽然聽他道:“那麼,告訴你我要離去的人,沒說我會如何安置你麼?”
“你真的要走?”季太后猛地抬起頭來,分明預料之中,卻仍然掩飾不住震驚,“為了那個宋錦瑟,你果真什麼都不要了?”
聞言,錦瑟再次怔了怔。今日發生的事情,她本以為策劃者是另有其人,可如今卻隱約顯示出與這深宮之中的季太后也有關係的徵兆。
“季芩,我會送你出宮。”蘇墨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道,“從前你就說宮裡悶,如今不用再憋在這裡了。”
季太后忽然笑了起來,因為傷心的緣故,那笑聲聽起來及其詭異:“從前覓兒還在,我尚且覺得憋悶,如今覓兒已經不在,我在哪裡,又有什麼不同?”她笑著笑著,忽然又大哭著撲進了蘇墨懷中:“我只求你不要走!我已經沒有覓兒,我求你,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
蘇墨被她撞得往後仰了仰,眉心始終緊擰。
錦瑟緩緩轉過身,背對著兩人,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出去走一走了。
那日的結果是季太后傷心欲絕,終於暈倒在蘇墨懷中,被蘇墨派人送回了壽康宮。
從那以後,蘇墨果真是日日將錦瑟帶在身邊,形影不離,因此錦瑟也得以看到聽到很多扮盲裝聾時不知道的事。
第一日,她聽說仲離軍隊已經接連攻佔了青越多個州郡,勢不可擋;而朝中已有大臣開始攜家眷逃亡,蘇墨大為震怒,下令全力緝拿出逃大臣;
第二日,她親眼看見眾多大臣跪在蘇墨面前,眾口一詞請求蘇墨殺掉妖女宋錦瑟,遭到蘇墨怒斥;
第三日,在請求殺掉她的同時,又多了一些勸諫蘇墨登基稱帝的聲音,蘇墨將摺子一一駁回;
……
第七日,錦瑟聽說仲離軍隊再度大捷,大軍已雄踞於清江南岸,與北岸青越軍隊僅一水之隔。渡江之戰向來不好打,仲離應該不會輕舉妄動,而青越也終於贏得寶貴的喘息之機。
而錦瑟覺得自己所需的時機也應該到了。
*
留書出走,錦瑟向來覺得那是極傻的一件事。若真心出走,何必還要留下線索讓人來尋?
可是這一回,她就幹了一次這樣的傻事。卻並非為了讓他來尋自己,而是知道他已經足夠焦頭爛額,不想讓他為自己的去向再平添煩愁。
她想去的地方,是清江南岸,是有蘇黎在的地方。
其實很多事情她都沒把握,可反正自己不久後就要死了,何不趁還活著,嘗試一下某些可能性呢?
兵荒馬亂之際,她好不容易才出高價租到一輛馬車,讓車伕將自己送去清江北岸。車伕得了幾倍的錢銀,歡喜地一面趕路一面高歌,歌聲荒腔走板得厲害,錦瑟很是擔心會不會招來強盜。
事實證明她的擔心絕非多餘。行至第三日,馬車在半道上忽然被截停時,那車伕嚇得幾乎傻了,一個勁地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