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惟珺依舊定定坐著,視線望向某個不知名的遠方,車外的燈光閃爍在他臉上,明明滅滅光影間,辨不出情緒。
李黎迅速回了神,一時間卻突然不知自己要說什麼。最後是慕惟珺發話,讓他找了薄毯來。
“老闆,顧少的電話。”李黎一手抱著薄毯,一手捏著手機。
今晚慕惟珺其實是有飯局的,一幫老狐狸見慕天有了景和集團的幫襯情勢大好,找了個由頭上趕著前來巴結。
慕惟珺無心應酬,更不願帶一張面具敷衍,要推卻,顧裡見他最近心情鬱郁,都要加班成癮了也不願回家,便替他應了下來。
不過是個可去可不去的飯局,飯桌上自然不需要多少真心實意,所有的巴結討好虛虛應付一番也就夠了,推杯換盞間借酒澆澆愁也好。
對他這套說辭,慕惟珺不置可否,只是後來聽人說茜薇跟水泱衍去了微暈,索性撇下了顧裡。
慕惟珺不接電話,緊等他不來而獨自在餐廳應付一幫勢利眼的顧裡這會兒只得把電話打到李黎這兒來了。
“回家。”慕惟珺只接過李黎遞上來的薄毯淡淡吩咐,毯子在手心裡攥得極緊,將毯子抖開來往那睡過去的人身上蓋的動作又是說不出的淡。
是濃到深處而後慢慢一點點淡開去的溫柔。
多日的冷待彷彿在倆人間築起了一堵冰牆,使得這會兒自心間泛起的綿密溫柔,突兀得彆扭。
不止他,茜薇夢中醒來後見自己被獨自遺落車中,身上卻又暖暖蓋著一chuang薄毯,心中也無限彆扭。
“茜薇醒啦!”
是碧姨的聲音。抬眼便看見了自副駕上轉過來的一張殷殷關切的臉,被微笑牽動的細紋仿若心湖中漾起的圈圈漣漪,絲絲溫柔暖暖盪漾開來。
“碧姨。”碧姨臉上的笑讓她有些動容,軟軟糯糯的聲音裡透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走吧,回去吃點東西再睡。”
茜薇笑著點點頭。
雖沒明說,但從字裡行間,她知道碧姨希望她能主動找慕惟珺,好儘快解決他們之間目前互不理睬的僵局。
不管過程怎樣,最終展現在碧姨面前的結果是,慕惟珺跟她是一起回來的,隔了這麼久之後。
這,應該就夠了吧。
最近才了悟,兩個人的關係裡,自欺欺人其實是一劑腐藥。在自我欺騙的心理暗示下,一個不留神就能將你我間本來只有斑點大小的殘缺,一點點腐蝕擴大,直至倆人關係面目全非。
了悟了卻還要明知故犯,因為慕惟珺拒絕和她交流的態度,讓她只能自欺欺人。
推門下車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一直到簡餐後進了起居室,瞥見茶几上那一張揉皺後又展平的名片,這才回過神來。
水泱衍的名片她一直捏在手心裡,應該是睡著以後掉了出來。
彎腰拿起來正要丟掉,慕惟珺冷颼颼的話從身後飄了來。
“害死了一個孩子還不夠,這次收了他的名片又想幹嘛?”
冰稜子般堅硬刻薄的話仿若飛速而來的利劍,一下子直刺心窩,渾身的血液像是瘋了般倒行逆流。動作還停滯在上一秒,她彎著腰,身上卻像個嚥氣死透了的人一般涼了個透。
就連方才在餐廳剛吃下去的熱湯熱飯都沒能倖免,彷彿是還在氤氳著熱氣就被凍在了胃裡,生著尖利的冰刺扎著最近總虛弱不堪的胃。
茜薇順勢坐在了沙發上,雙手死死抵著胃,試圖壓下不間斷翻滾上來的噁心感。
欲哭無淚,想吐吐不出來。
似乎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人難受的了。
“那個孩子,你沒必要耿耿於懷。”茜薇說的很慢,一字一頓的,說著抬眼目光平靜地望向他。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現在你已經有了孩子,如果願意,以後也還會有很多個,所以……”她頓了一下,如果再不停一停,心裡頭的難過委屈就要變成眼淚從眼裡滾落下來。
眼淚。她此刻最不需要的是眼淚。
因為那極有可能爬滿臉的淚一定也是冷的,到時候絕了堤就會像無數條毒蛇在臉上爬。
噁心至極。
而已經不能再噁心下去了。
“我們之間已經成了這樣,就沒必要再揪著過去的過錯不放。不值得。”
到頭來,愛與恨、所有對錯是非,都只剩一句不值得。
哪怕曾經歇斯底里,哪怕尋死覓活過,現世面前,都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