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果然,他一提秦王,懷王便大嘉讚賞,還憶起公子丹尚未離京就藩時,兄弟幾個聚在一起吃酒的舊事。便是連險些謀逆,被先王流放的公子成,懷王也絲毫沒有避諱。
座下那人洗耳恭聽,微斂的雙眸,微微閃了閃。心知懷王如此,必不會無的放失,今日提起公子成,怕是別有深意。
遂靜下心來,十足耐心,靜觀其變。
案上的酒盞他碰也沒碰,只偶爾吃一口熱茶,手撫在膝上,掌心觸著她專程叮囑也備上的毛毯,心口有剎那溫軟。
第410章 他掌下黑幕,她一無所覺
“顧愛卿看公子昶如何?”
懷王打夠官腔,漸入正題。
“殿下自是勤學好問,忠厚仁德。”他避重就輕,只誇公子昶在姜昭儀教養下,勤於課業,為人敦厚。絕口不提公子昶庸碌。
懷王臉上笑意不減,只隱在深處的眸色暗了暗。
“既如此,孤有意令他拜在愛卿門下,就不知顧愛卿意下如何?”
若非侯英頂著丟腦袋的風險,豁出性命給他透了個底,後宮緣何遲遲不見開枝散葉,懷王至今還被矇在鼓裡。
當年那場奪嫡之爭,他以為殤的是兩個公子,已是心痛至極。哪裡知曉,侯英一番肺腑之言,如同一盆冰水,澆了他個透心涼,整個人如遭雷擊。
雖則侯英泣而擔保,必當苦心孤詣,為他分憂,儼然一副幾乎就要以死明志之相。然而懷王也知曉,當年被先王圈禁宮中,不慎著了旁人暗算,以致身子大傷根本。這腎水不足,精氣難養的病根,便是那時候種下,難以調養。
起初幾年,宮中還能聽到哪個妃嬪診出喜脈。可惜卻是,都因這樣或那樣上不得檯面的緣由,竟只留下兩個低位妃嬪所出的小帝姬。懷王雖也震怒,嚴厲懲治了一批被抓住把柄,犯事兒的宮婢。奈何到底是後宮,盤根糾結,這查來查去,竟沒幾個手上是乾淨的。
所謂法不責眾,且前朝又是如此緊迫情勢,氏族勢大,在朱家沒沒落前,懷王算得一忍再忍。
正因開頭幾年宮中還能不時傳出個喜信,懷王從未往別處猜疑。待得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後宮除了進新人那會兒,勉強還有個熱鬧的時候。餘下的日子,竟是一年比一年冷清。整一年,太醫局也未必能診出個喜脈來,弄得人人噤若寒蟬,越發諱莫如深了。
正因察覺子嗣上似有不妥,懷王方急急提拔侯英,又對莊容華“不慎”小產,落了男胎這事兒,龍顏大怒。之後更是再未邁進她寢宮一步,更何論溫柔探看。
如此,眼下懷王再是不滿意公子昶,迫於子嗣單薄,不得不以策萬全,提早為公子昶鋪路。這般,方才將主意打到座下那人頭上。
“臣何德何能,實不敢擔此重任。”那人隨即起身,面上似有惶恐,快速繞過席案,當堂拜下。
望著底下兩手貼地,深深跪倒之人,懷王目光凝在他安安靜靜,彎曲的脊樑上。只覺這人即便是摧眉折腰,依舊令人愛恨交織。
就這般晾了他許久,任他如斯孤零零跪在地上。
這一刻,懷王彷彿忘了:這天寒地凍的,底下那人本就帶著陳年腿疾,不良於行。實在經不起長久行大禮。
劉高守在門外,偷眼瞄了眼殿內情形,一時嚇得心肝一顫。偷偷咽一口唾沫,悄然縮回脖子,眼睛只盯著腳尖,一動不動了。
好半晌,殿內才又起了動靜。
“愛卿也不必過於自謙,遍觀朝野,也就顧卿家最令孤放得下心來,可堪託付。”懷王語氣平緩,口氣雖不重,卻也帶著不可違逆的強硬。
說完也不等他再多推辭,懷王自御座而起,一步步,拾階而下。
棗紅繡龍紋重臺履,山嶽般,穩穩停在他面前。
彷彿如何看重他,竟微微屈身,探手將他扶起。只落在他耳邊的低語,卻令顧衍不可抑制,心上一凜。
“愛卿可知,文武百官當中,孤為何偏偏瞧中了你?”懷王託著他手肘,目光卻盯著洞開的殿門外,黑黢黢,無邊無際的夜色。
“愛卿昔年對先王發下的誓言,如今可還記得?若記得,你便當孤除你外,再無旁人,能令孤安心使得。”
這卻是直言給他提個醒。半是敲打,半是告誡。
當日文王囚禁太子,欲行改立公子成為正統。此事被他所阻,文王病中召見彼時已被軟禁宮中,不得與外間互通有無的他,欲拿他了問罪。末了,生生打折他一條腿,險些要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