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曦原本以為,這般帶著抬舉的開了個好頭,接下來,便該是賓主盡歡。哪知卻見對面那人,輕輕一蹙眉,蔚然而嘆。神情中,竟隱約帶了幾分無計可施的艱澀。
“實不相瞞,數日前溫良進京,從不曾料想,除投效六爺一途外,已是無路可走。”
朱曦一驚,不知他此話由何而來。卻驚喜於竟能不費吹灰之力,將此人收入帳下。
“先生之才,朱某仰慕久矣。只這‘無路可走’,卻是從何說起?”
溫良放下茶盞,起身繞過書案,拱手齊眉,躬身,衝他深深一禮,“溫良肯請六爺,保溫良一命!”
只要他一天還心懷兼濟天下之抱負,不忘恩師教誨,宣揚心學,那麼,那位必定視他如異端,欲除之而後快。
這已不是學派之爭,心學一出,動搖的,卻是大周根基。
他雖也在進京前,多番掩人耳目。奈何天不遂人願,在他翻看過朝野內外,絕不可輕忽的那幾位的畫像,竟是讓他滿腔雄心,立時便清醒三分。
尤其近日,他偶然起了出府的念頭。哪知剛跨出門,便見幾個挑擔子的販夫,一見他,便高聲吆喝,招攬買賣。
他腳下一頓,頭也不回,掉頭回府。
沒想到,到底還是洩露了身份。那人尚未認出他,卻叫那日長街之上偶遇的江陰侯,對他起了疑心。
至於江陰侯因何盯上他,此事實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遊歷諸國,銷聲匿跡多年,照理說,他與這江陰侯,素未謀面,該是徹徹底底的陌路人。
以江陰侯與那位的交情,即便他再不甘心,而今,也只得龜縮一隅。
故而才有甫一見六爺的面,便坦言懇請庇護一事。
這廂這國公府,春秋齋書房。
周準持槍而立,妖嬈的面孔上,閃過一抹陰仄仄的寒芒,更襯得他五官陰柔,更肖女子。
“那人隱於相府,足不出戶。下官已命人輪班看守。他若敢出來,便是立斃之時。”
顧衍聞言,與公孫對視一眼:果真不好對付。
“罷了,他如此保全性命,何嘗不是作繭自縛。”
第360章 驟然發難
轉眼時已入仲夏。北地日頭毒,就這麼幹曬著,過堂風也像被烘烤過似的。
早上她起得遲,一睜眼,金燦燦的日頭已曬了屁股。因而白日裡,她幾乎不出門。只躲在屋裡,春英立在她身後打扇。七姑娘自個兒手裡也握著柄團扇,撲哧撲哧的扇風。
許是有了身子,容易上火,燥熱得慌。那人遵醫囑,不許她在屋裡用冰。井水鎮過的瓜果,也嚴命她需得放得不冰了,方可入口。
她一聽這話,整個人都洩了氣。放得不冰了,那還解哪門子的暑熱?七姑娘嘴饞,奈何她屋裡俱是些胳膊肘向外拐的。獨獨對他言聽計從,轉而勸她多用照著女侍醫開的單方,熬出來的涼茶。
那涼茶味苦而澀嘴,她用過一次,再不肯碰。
好在只需再忍耐十數日,她坐胎便足了三月。那人許她仍舊可每月到相府小住幾日,那地兒清靜,後院西北角種有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光是這麼想想,都覺得通身涼爽。
這段時日,府上也接連辦了幾件大事。
上月初九,二姑娘顧芸嫁了太樂令家的嫡次子,七姑娘將一套鑲寶石的點翠頭面,給她添了妝。
國公夫人著急四姑娘的親事,已暗地裡緊鑼密鼓,替她相看人家。
今日更是三姑娘顧桐出閣的大喜日子,夫家是開州書香傳世的名門。
要說這兩門親事,也算門當戶對的好姻緣。只三姑娘是遠嫁,此一去,也不知還有沒有回京的時候。曹夫人抱著三姑娘,不捨的,哭紅了眼。
七姑娘自個兒身子重,大清早起來,到顧桐院子裡道了喜。直等到新姑爺來迎親,這才帶著崔媽媽與春英回了西山居。
見離午膳還有些時候,交代一聲,索性進內室,睡個回籠覺。
春英替姑娘放下珠簾,退出去,搬了杌凳,守在門外做針線活兒。荷包上的茉莉花苞還沒繡完,便見關夫人容色淡淡,身後還跟著幾個宮裝的婢子,順著遊廊,緩步而來。
春英趕忙放下簸箕,仔細一瞧,關夫人身後那帶頭的,不正是姜婕妤召姑娘進宮那日,半道上遇見,帶頭蹲身福禮那姑姑?那人身後……
春英眸子一凜,竟一眼瞧見個熟人。
那人化作灰她都認得。當年在泰隆郡,夏蟬被太太買下,春英還幫著崔媽媽教過她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