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行。
明知說不過他,她哪裡還敢不開眼,在同一面南牆上,再撞一回。於是睜著眼,專心致志,數頭頂紗帳繡的喜鵲尾羽。
絲毫沒聽出他先前一席話,影射的另一層含義。
第359章 好戲開鑼
“茶淡了些。”
突兀的,從他嘴裡蹦出這麼一句話。
她一愕。這人抱臂枯坐良久,既不叫她往裡邊讓讓,又不肯歇在軟榻。耐著性子觀她數翎羽,為的,就挑剔她送去的茶不好?
偏轉頭,歪著腦袋覷他。她腦袋瓜裡軲轆似的轉一圈,慢慢兒的,品出了幾分不同尋常。
將心裡的好笑憋回去,她努力壓住嘴角,正色道,“下官命桂枝泡的。她跟在下官身邊時日尚淺,手藝還有待打磨。”
味兒淡了?她怎麼不記得,眼前這人好濃茶。府上不是沒有愛吃茶味濃郁些的,可那人是管大人。自打回京後,春秋齋有公孫先生高才,管大人已許久不去書房議事。泰半時候,只閉門研讀醫書。
看他微微挑眉,半眯起眼。她嘴角的笑意,再忍不住。趕忙向上拉一拉被子,險險遮擋住。
“下回下官親自給您泡。不送溫好的酒去,一來是想您與幾位大人,實為議事,而非宴請。這二來嘛,江陰侯難得登門拜訪,總不能明知侯爺有哮症,下官還這般不體諒。若然鬧得一個不好,下官可不定有本事,再將人從鬼門關里拉回來。至於這最末一絲考量,”她杏眼撲閃撲閃盯著他,言辭振振。
“下官肚子裡這個,今兒午歇的時候,託夢給下官了。說是您昨夜未歇好,請下官務必將您盯緊些。茶宜養生,下官便自作了主張。”也才有您這會兒來找下官的茬。
她話音落下,他削薄的嘴唇,漸漸彎起來。他竟不知何時,她非但不懼他,竟變得這般促狹。
兩指挑開她緊捂著的被角,果然見她咧著嘴,笑靨如狐。
這丫頭……
他彎腰抱起她,輕而易舉,將她移去裡邊。不等她嚷嚷,他已背對她坐在榻上,褪了鞋履。
如常被他半摟進懷裡,她臉頰貼著他身上寢衣細滑的緞子,心知他若不肯分榻而睡,闔府上下,誰也強不了他。
於是她在被子底下,拽拽他衣角,做最後的努力。
“您這般被下官擾得安歇不好,下官跟‘他’,都得心疼。”捉了他手掌覆上她肚子,“他”是哪個,不言而喻。
他反扣住她小手,壓著她手背,輕輕貼在肚皮上。人已靜靜閉眼。
她母子兩個,於他而言,至珍至重。往後一段時日,他會越發忙得抽不開身。如今多陪一刻是一刻。
眼睜睜看著撒嬌都不成了。七姑娘喪氣蹭蹭他,思忖著這軟榻既沒了用處,卻也不好再退回去。
或許就這麼擺著,裝裝樣子?
再兩日,於高昌縣練兵的左相府朱六爺,朱曦回京。跨進大門,馬不停蹄,即刻召溫良來見。
兩人在之前僅一面之緣,會面雖倉促,倒也讓朱曦看出,此人絕非泛泛之輩。幾次書信往來,也只能請了人上京,暫且居於相府後苑。能否得此人全力輔佐,朱曦心裡,也沒有十成的把握。
世家門客,不比家臣,並沒有“從一而終”之說。兩相和合,且謀且進。相反,不是主家發現帳下食客,有濫竽充數,貪圖安逸之嫌,攆出府去。便是謀士自覺明珠暗投,一身所學無法施展,更甚者,主家失德,食客棄而奔走,這便是老話說的失道寡助。
於是待溫良此人,朱曦便格外慎重幾分。頗有幾分禮賢下士之風。
“之前朱某不在京中,勞先生久等,實是心下有愧。”
論年歲,這朱曦已過而立,能這般對個二十七八,從未入仕的隱士,放下架子。不可謂不用心良苦,禮遇有加。
溫良拱手施禮,一張白淨飽滿,算不得俊秀的面龐上,抱之謙遜的客套。直道他言重。
言談舉止,無不合了他這名兒。溫良溫良,不諂不媚,行止有度,溫和且柔善。
聽他說話,也是語調輕緩,有如沐春風之感。只聽嗓音,會覺得是個不足二十的少年人。加之他衣衫樸素,頭上只一根木簪。便是身處京華之地,也隱隱透著股隱士不好奢靡的清正之風。
見他如此,朱曦更是認定,此人興許值當他花大力氣拉攏。笑著命人端了今年新進貢的龍井,親自替他滿上。
“幾次修書與先生學而論道,令在下受益匪淺。不知今日先生可有甚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