囑小生來這裡,小生猜來老爺決不會是央我作畫吧。”
狄公點頭:“馮先生正猜著了,這賀府後花園出了事,下官喚你來是想作個證人。”
馮松濤一驚:“出了事?莫不是賀夫人出了事?”
狄公正眼瞅了瞅馮松濤驚慌的臉色:“正是賀夫人出了事。有人見你未牌時分獨個在後花園門外徘徊躑躅,莫不正是欲來後花園與賀夫人廝會。”
馮松濤失聲叫道:“她……她出了什麼事?”
狄公冷冷地道:“馮先生心裡真不明白?還要下官說破。——你在後花園亭閣裡殺害了她!”
“天哪!”馮先生懵懂了,頓時淚如雨下。他雙手捂住臉面,全身抽搐起來。半日,乃稍稍鎮抑住自己,抬頭問道:“老爺因何誣我殺害了她?”
“她與賀春帆先生結婚三年來,你無時無刻不廝纏住她。如今她幡然醒悟,痛改前非,並欲在賀先生面前披露你的穢行,你既憤恙又畏懼,便生下了歹念。”
馮松濤長吁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老爺的解說不無道理。事實上,未牌時我正是在後花園門外轉悠。”
“賀夫人知道你來這裡嗎?”
“知道,正是她約的我。今日上午有一個卯角小童遞與我一張她的親筆信箋,要我未牌時來後花園相會,說是有急事告知。只須如往常一樣,在後花園門敲上四下,侍婢自會放我進去。”
“你進花園後見到了什麼?”狄公下緊問。
“我沒能進去花園。敲了幾次門,井無侍婢接應。我在門外盤桓了好一陣,想或是賀夫人一時擺脫不開,便快快回家了。”
“你且將賀夫人的紙箋與我看來。”
馮松濤急了:“早已焚去,她一再囑我莫留下那些字跡,恐生意外。”
“如此說來,你不曾殺害賀夫人?”
馮松濤有點玩世不恭:“倘若老爺查獲不到真兇,不妨就斷小生殺的,以便了結此案,免了許多精力勞頓。我已是春冰風燭,存日不多,左右是死,那管他死在病榻或是死在法場,到終來一副薄棺,一懷黃土。唉!不期賀夫人先我而去,念之斷腸摧肝。我本已痛不欲生,那顧忌這殺人些小罪名?不過,老爺果有本事拿獲真兇,我倒想親見那惡魔下地獄,也可奠祭賀夫人冤魂。”
狄公沉吟半晌,憂鬱地捋著他那又黑又長的大鬍子。忽然,他問道:“賀夫人可經常差小童送紙箋與你?”
“不,老爺,紙箋一向是她那個胖侍婢送來的,只是這番卻是差遣了那小童。不過字跡確是她的……”
馮松濤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吐出了幾口殷紅的鮮血。他淡淡地望了那血跡一眼,又說到:“小生真不知賀夫人今番約我何事相告?究竟兇手因何要害她性命?我從未聽說過賀府有什麼仇家。她的婚姻也是美滿的,他們夫妻相敬如賓。她雖然至今尚未生育,也不曾聽說賀先生要納小。再,小生與賀夫人的友情是光明磊落的,並不曾做下半點見不得人的醜事。賀夫人謹守婦道,與我只是師生之誼,她未出閨時我曾教授過她畫畫,這一點小生也是問心無愧的。”
狄公問:“馮先生既然如此熟捻賀夫人,可知道她近半個月來因何事常憂心慼慼暗自傷嘆。”
“這小生也曾聽她講起過。只因賀夫人的父親欠下了船商夏明一筆銀錢,夏明追逼很緊,定要她父親典押祖上傳下來的幾畝薄田。她父親哪裡肯答應?為此,賀夫人曾私下找過兩回夏明,求他寬些期限。誰知夏明卻反而放刁,竟動了賀夫人的歹念,纏住她非要輕薄,倘不遂其願,那筆欠銀便迫逼更緊。”
“賀春帆可知道她私下去求夏明?”
“這事賀夫人瞞過了她丈夫,只因賀先生也不富裕,無力替岳父償清欠款。——賀夫人很體諒她丈夫。”
“體諒丈夫還會私下與你廝會?臨大事不與丈夫商計,反尋你暗訴,僅這一點便是不守婦道。”
狄公拂袖而起,說道:“委屈馮先生權且作為殺人嫌疑隨我去衙裡聽審。真兇拿獲之前,你脫不了這殺人干係,儘管你辯解得頭頭是道。”他又轉臉命仵作:“將賀夫人屍身抬去衙裡再行細驗,遞呈一份詳盡的驗屍格目與我。”
狄公回到了衙廳。
賀春帆戰戰兢兢、憂心忡忡問道:“狄老爺,賤荊之事料理妥當了?”
狄公一口吸乾一盅熱茶,雙手扶住太師椅靠手,仰著臉瞅了賀春帆半晌,乃慢吞吞答道:“賀先生,下官有一句話要告訴你,令太太不是自殺的,而是被人謀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