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忽然打斷了管家的話:“我陪侍太太從廂房來到這亭閣,並不曾見太太臉上不高興。”
管家欲待再辯。狄公吩咐他道:“你此就去問問看門的僕人,夏先生與賀先生出去後,有誰都來過這裡,來作什麼,呆了多久時間。快去!”
管家不敢違命,只得又快快退出亭閣。
狄公瞅著侍婢,作色道:“我問你,你家太太為何聽見夏先生來拜訪,便臉色蒼白,神情緊張?”
侍婢臉色轉白,膽怯地望著狄公冷峻的眼光,支吾答道:“老爺問話,奴婢實在不知道。但是……近半個月裡,太太常愁容滿面……她瞞著家裡老爺去了夏相公處兩回。我不放心,想要陪侍她一同去,但馮先生說……”她突然停住了,臉上又泛出紅暈,只咬著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馮先生是誰?”
她緊攢雙眉,只不吱聲。
“快快講來!馮先生是誰?”狄公愈下緊追問。
侍婢惶恐地瞅了狄公一眼,料瞞不過,便答道:“老爺,奴婢只說他們從未乾過什麼醜事。那馮先生是一個畫畫的,家境貧寒,且身子多病。他住在離這不遠的一個雜貨鋪子樓上。太太在家裡做姑娘時,太大的父親曾聘請馮先生教授太太畫花鳥魚蟲。那時節,馮先生少年英俊,人模樣也風流,而太太才二十歲,難怪兩下存了個意思在心底,彼此卻又不曾說破。聽說馮先生家原先也是讀書做官的,後來犯了王法,才把家業敗了……”
狄公道:“且不說他家如何了,這姓馮的與賀夫人有無姦情?”
侍婢使勁搖頭:“不,不,他兩人從不曾有非分之舉,更不曾做下什麼醜事。馮家雖一貧如洗,但他卻正經央託媒人來太大家提過親。只是,只是馮先生吐了血,醫官說犯的是肺癆,沒救藥的。故此馮先生才斷絕了娶親之念。太太聞知內情也悲痛不已,恨不能結為夫妻。馮先生表示要遠走高飛,免得兩個繾綣,總非益處。太太則苦苦哀求他留下,萬一他病情兇險,也可扶助湯藥。三年前,秉父母之命,太太下嫁到了賀府,馮先生也偷偷搬遷到這裡附近居住。他們保持著清白的往來,如同兄妹一般,朋友一般……”
“你太太與賀先生結婚後仍與那姓馮的廝會?”
“是的,這個無須欺瞞老爺。只是他們相會都在這亭閣之中,且每回都有我在場。我可以賭咒說:“馮先生連太大的手指都沒敢碰過。”
“賀先生可知道他們之間的事?”
“他當然不知道。白天家裡老爺外出勾攝公務。我便傳信箋去約馮先生,馮先生即過來相會。進的是後花園小門。他們閒話一番,各喝一盅上品香茶。三年來這些偶爾的會面支撐著馮先生活了下來。”
“你則從中勾當,搭橋鋪路。——大膽奴婢還不知罪?正是你一手釀成了這樁兇殺事件!你太太決非上吊自盡,而是被人謀害致死,犯案時間在未牌前後!”
“但,但這決不會是馮先生乾的啊!”侍婢急得哭出了聲來。
“當然我還需細細勘查。”
他轉臉對仵作:“我們到門口去看看吧!”
緝捕和兩名衙役坐在前院的一條石凳上,一見狄公出來,忙不迭跳立起來行禮。
緝捕稟道:“棺木已經備辦妥當,要不要這就抬來?”
狄公不耐煩地應道:“不須。”一面繼續往前走。
大門內管家正在訓斥司閽的老頭,見狄公走來,怒氣猶未消盡,說道:“這老糊塗抵死說大門沒有人進來過,可又承認午後足足偷睡了一個時辰!”
狄公問那司閽:“你可認識那個畫畫的馮先生?”
司閽老頭點點頭道:“回老爺話,奴才知道有個馮先生,大號馮松濤,正是畫畫的。他就住在我們後院附近的一家雜貨鋪的樓上,一個時辰前,我還看見他在花園後門外轉悠哩。”
狄公道:“你這就去雜貨鋪樓上將馮松濤請來,就說這裡有人要請他作畫。”回頭又對管家道:“我們回進外廳去,我要在那裡見這位馮先生。”
他們回進外廳,管家為狄公沏了一壺新茶,便小心退出。
司閽去了一盅茶時,果將馮松濤帶進了賀府外廳。狄公見那馮松濤三十左右年紀,形容清癯,風采雋爽。兩眼有神,只是凹陷下去的頰腮掛著肺癆特有的桃暈。狄公示意馮松濤一邊靠椅上坐下,仵作為他沏了一盅茶,便垂手侍立。
狄公道:“聽說馮先生是丹青畫工,今日有幸見識。”
馮松濤答言:“慚愧。只不知縣衙老爺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