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就是閣下?狄大人,我們早已在紅閣子相識了。哈哈。”
馮岱年暗吃一驚:“秋月小姐在紅閣子幾時見過狄老爺?你……你果真去了紅閣子。”
秋月並不理會馮岱年,只逼問狄公:“狄大人既受羅大人囑託,不知羅大人臨行前可有什麼話兒要你轉告我?”
“沒有。羅縣今只囑我來白鶴樓赴宴,並未言及秋月小姐事。”狄公不知怎麼竟也不敢高聲。
秋月圓睜杏限,怒道:“言而無信,一時竟杳如白鶴。這白鶴樓裡原是一局移花接木騙術。”一對美麗的眼睛放射出犀利的兇光。
馮岱年不敢仰視,轉身與陶德咕嚕。
狄公頓時明白:羅應元施了金蟬脫殼之計。他分明曾陷入秋月情網,但天性聰明,識途知返,雖一時信口許諾秋月贖身結緣,過後則生反悔。——秋月剛愎乖戾,終非宜家宜室之人。故爾情急生智,臨行李代桃僵,賺我來頂缸,自己則逃之夭夭。——馮岱年四人豈有不知趣的,恐這時也明白了羅應元苦心。只委屈了秋月一人,酸苦鬱結,強自吞恨。適才紅閣子露會上還沾沾自喜地以為要當官太太,獨佔寵愛哩。
“秋月小姐,適才我聽說了李璉公子的不幸事。郎才女貌,竟也有此等結局的,令人嘆息。”狄公話題轉到李璉身上。
秋月稍稍回嗔:“李公子一往情深,忘乎所以,也是沒福之人。他對我確是用情專注,那日臨別時還特意送了我一瓶夜香露,裝在一個信封裡。說還附了一首詩,甜言蜜語的一堆。他知道我喜用各種各樣的香水鉛粉,可憐人兒不趁我意,至今還沒開啟那信封看過。”
忽然銀仙一聲叫喊,驚羞得滿臉通紅。——原來溫文元又在使促狹,酒水潑了溫文元一身。
“你這個賤貨!”狄公嚷道,“你就這樣捉弄貴客?看你一身的酒汙,還不回去梳妝換過。”
銀仙答應,抽身下樓去了。秋月又飲了三盅,一時粉面生春,嬌喘咻咻。搖晃著站立起:“我身子有些睏倦,稍稍離席,片刻即回。”
秋月再回上酒席時已別是一番情調。春意搖閃,容光煥發,雙眸脈脈含笑,氣態倍覺嬌豔。她坐了原位,故意捱近狄公肩下。一手搭在狄公肩頭,柔婉低語道:“狄縣令,恕奴家直言,你我兩個也是緣法相投。如今方才明白,你乃真正是人情練達的男子,遠非李公子、羅縣令輩可比。紅閣子裡初遇時我便有這種感覺。”
狄公一時罔知所措,心中發怵。果然羅應元一盆汙水潑到我頭上來了,這情狀十分尷尬。正腹中打草稿,如何委蛇應付,忽聽得溫文元拱手退席,道是與一商戶有約,先走一步。
秋月忙立起回禮,又獻媚般敬了溫文元一盅。回頭見狄公泥塑木雕形狀,心中好笑。也不理狄公,徑自與馮岱年、陶德說起笑來。——柔媚溫馴,氣度嫻雅與先前判若兩人。
狄公心中疑雲一團,舒展不開。不知秋月又在耍什麼花招。——這陰晴喜怒,火炭冰霜,令人不堪。難怪乎李璉會輕生,羅應元要脫逃。——正胡思亂想時,忽聽得秋月扯衣告辭,道是不勝酒力,先欲退席。又對狄公嫣然一笑。
狄公忙不迭起身回禮。送走了秋月,如釋重負,乃覺精神健旺。
第四章
話分兩頭,且說馬榮出了白鶴樓,便在市廛鬧熱處盡情觀瞻遊樂。街頭巷尾花枝招展的姐兒一個個向他搔首弄姿,馬榮只報以擠眉弄眼,心中惦記狄公的話。不敢造次。手摸著腰間那二兩碎銀,一心想去賭局裡撞撞運道。
拐過街角,果見一爿“恆豐莊”賭局。燙金招牌懸得老高,兩邊還有一副對子。“賭局小世界,世界大賭局”。
——生意兀的興隆,大群的賭客聚在局中賭輪盤,也有四人一桌搖彩骰、發葉子的。
馬榮大喜,先鑽人輪盤局中試試手氣,押了兩口寶,竟大發彩頭,贏了四兩銀子。急流勇退,趕緊收兵,一心想去發葉子。
發葉子四張抬面都坐滿了。馬榮一張一張看過來,想插個座頭。半日沒見有人退下.正常煩悶,勿見兩人上前來招呼。一個五短三粗,滿臉橫肉;另一個乾癟精靈,形同瘦雞。
“客官可是等著要鬥葉子。”瘦雞先開了口,和顏悅色。
馬榮點點頭,不想搭汕。
“不知客官身上帶了多少銀子?”瘦雞又問。
馬榮不悅:“你兩個想賭便賭,問我銀子作甚。恁的羅唣。”
“這裡一向有規矩,輸贏盤盤清,彼此不傷情。銀子沒帶足,不許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