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是猜!”曾國藩微笑著說,“我是用腳步量出來的,我走六步為九尺,走了一百三十二步,估計在二十丈左右。”
大家聽了很覺驚奇。華蘅芳問:“老中堂,你平時走路都這樣嗎?”
“我從道光二十三年跟著鏡海先生讀《朱子全書》以來,便為自己的行坐起居制定了一套規矩,二十多年裡,只要不生病,都基本遵守了。”
眾人都佩服不已。曾國藩又問身邊的李善蘭:“這艘船有多大的馬力?”
“六百零五匹。”李善蘭答。
“能載得起多重的貨物?”
“二百萬斤。”
“抵得上四五十條民船了。”曾國藩輕輕地說。
江風越來越大,大家都勸曾國藩進艙休息。曾國藩笑著對徐壽說:“我坐了你三次船,一次比一次好。這點我要表揚你們。不過,你三條船有一點都是一樣的,沒有變化,又使我不滿意。”
“老中堂是說哪一點沒有長進?”徐壽挺認真地問。
“你看,”曾國藩用腳點了點艙板。“黃鵠號也好,恬吉號也好,這個威靖號也好,都是用木板制的。打起仗來,木板到底擋不住鐵炮彈,而洋人的炮艦全用鐵板製成。明年這時候,假若我還在世的話,我再坐一次你們造的船,但要是鐵殼船。你們造得出嗎?”
“我們一定努力造出,不辜負老中堂的期望。”徐壽思考一下後堅定地說。
申正時分威靖號來到鎮江城外。長江水師瓜洲鎮總兵孫昌國帶著一批武官,早在江邊恭候,對岸鎮江知府丁田耕也早早地帶著一班僚屬在江邊等著,都要請曾國藩一行到自己的衙門休息。曾國藩打發趙烈文坐小划子告訴丁田耕:“這次巡訪,一為檢視機器製造,一為檢閱沿途軍事部署,暫不驚動府縣,請丁太守多多原諒。”於是,孫昌國高高興興地將威靖號上所有人員都請進了總兵衙門。
孫昌國和弟弟孫昌凱原是衡州城裡的鐵匠,與彭玉麟頗為相得。後彭玉麟辦水師,孫昌國兄弟挑起洪爐入了水師,一直在後營中打造兵器。田家鎮一役火燒橫江鐵鎖,這對鐵匠兄弟立了大功,雙雙得到提拔,以後步步遷升。到了打下江寧後,兄弟二人分別被保至記名提督、記名總兵。整頓水師時,孫昌國被實授瓜洲鎮總兵,孫昌凱在嶽州鎮也當上了副將。孫昌國十分感激曾國藩、彭玉麟,難得有如此獻殷勤的機會,當天的接風酒席辦得極為隆重豐盛;又連夜下令,所轄的鎮標四營,明早集合在江面上,接受曾國藩的檢閱。
吃完飯後,孫昌國又請曾國藩到他的小客廳裡喝茶,兩人敘談起衡州練軍、打武昌、打田家鎮的往事,都感慨不已。正說得興起,一個親兵走到孫昌國身邊說:“大人,前幾天那個人又來了,哭哭啼啼地求大人為他做主,請卜守備放人,讓他夫妻團圓,還帶了一班子人為他說話。”
“出去!這事以後再說,沒看見我在陪中堂大人說話嗎?”孫昌國沉下臉揮斥親兵。
“這是怎麼回事?說出來給我聽聽。”曾國藩卻不放鬆。他心裡想,這一定又是一起強佔民女的案子。軍容要檢閱,軍紀尤其要過問。沒有嚴肅的軍紀,哪來的軍隊戰鬥力?而長江水師這些年來,恰恰就是紀律鬆弛,平時一再叮囑彭玉麟、黃翼升嚴加整飭,今天這事碰到頭上,怎能不管?
“老中堂,吃梨子。”孫昌國遞來一隻親手削的水汪汪的碭山梨。“事情是這樣的。十天前,三營守備卜福元從揚州買了一個小妾。卜福元這人打仗勇敢,功勞立過不少。下江寧那年,皇上賞他副將銜,重建水師時補了個守備。這人事事都好,就是一點不好:喜貪女色。平時積的幾千兩銀子,女人身上花去了多半。老家寧鄉有個原配,他嫌人長得醜,年紀又大了,在這裡討了一個妾。這倒罷了。去年,他又看上一個比他小二十歲的女子,死纏活賴著那女子不放。那女子的父母貪財,硬是以五百兩銀子把女兒賣給他了。這女子原來是有主的,她過門後,總牽念未成親的夫婿,吵吵鬧鬧折騰半年後跳河自殺了。卜福元人財兩空。這次又買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妾,說是隻用了三百兩銀子。卜福元佔了便宜,心裡得意。誰知還不滿半個月,就有十來個人跑到三營駐地,向參將牛虎告狀,說卜福元拐騙人妻,內中一個出來證明,那女子原是他的妻子。牛虎把卜福元帶到我這裡,我訓了他一頓。卜福元一再申明他是花三百兩銀子買來的,一文錢都不短欠,決不是拐騙的,還說可以到揚州去找到那個媒婆。我說,好吧,快去把媒婆找來。今天他來赴宴,我忘記問他了,不料這夥人又來吵了。這個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