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廠的路子。”
曾國藩也覺新奇,朝廷出錢辦工廠,造出的槍炮調往朝廷管的軍營炮臺,當然不能再收他們的錢,這不是明擺著的道理嗎,為什麼不是辦廠的路子呢?他問聶緝槻:“你講講不對之處在哪裡?”
“傅蘭雅先生他們常說,西方人辦工廠,要靠工廠以自己的力量來支援來發展,這樣,辦工廠的人才有興致。也就是說,造出的槍炮子彈、輪船機器,都應該按價出售,工廠扣除成本後要有所盈利。江南總局是靠海關稅提成,稅收多,提成多,稅收少,提成少,造出的東西,不管好壞優劣,亦不在乎多少,都可交代。如此,接踵而來的是另外兩大弊病:一是質量差,數量少,式樣陳舊,二是浪費嚴重。”
聶緝槻講的辦廠的路子,曾國藩認為不能改變,像洋人那樣要各軍營炮臺用銀子來買軍火,目前在中國根本不可實行,但質量差數量少和浪費嚴重兩大毛病,卻是必須糾正的。不過,在此之先,曾國藩絕沒有想到,這種現象竟然來源於所謂的辦廠的路子不對。
“以槍支為例,科爾和傅蘭雅說,江南總局擁有工役一千餘人,造槍的人數有三成,裝置也較齊全,經費不愁,西方這樣的軍火廠,每天可造二十支,而我們每天只能造三支。三支中必有一支調到軍營後,只能嚇嚇老百姓,不能開火射擊。現在西方各國都在大造後膛槍,我們仍在造老式的前膛槍,上月開始試造林明敦式後膛槍,而這種槍英、美等國已廢棄不用,他們在造毛瑟槍、必利槍和黎競槍。至於說到江南總局的浪費,那更是驚人。容會辦、楊提調很心疼,但無力扭轉過來。我們造一支槍,需要工料成本十七兩四錢銀子,而從英、美軍火廠直接定購一支同樣的槍,只要十兩銀子就夠了。威靖號用去十二萬兩銀子,據傅蘭雅先生翻譯的外國報紙來看,造這樣大小的木板船,英國只需要十萬兩,美國只要九萬兩就行了。所以我擔心,有朝一日會有人提議,停辦江南總局,乾脆向洋人去買軍火兵艦算了。”
這些天來,曾國藩的頭腦被徐圖自強的美妙遠景弄得熱烘烘的,經聶緝槻這股冷風一吹,清醒了不少。他鄭重地說:“仲芳,你提出的這兩大弊病確實是大問題,若不設法解決,真的會有停辦的一天。不過,江南總局決不能停辦,它是中國自強的希望所在。我們不能靠買洋人的軍火輪船過日子,一旦他們翻臉不賣怎麼辦?他們要挾勒索怎麼辦?何況,我們就只能永遠不如別人,永遠造不出比別人更好的槍炮兵船、炸藥子彈嗎?仲芳,你平時與傅蘭雅先生他們談過如何克服的辦法嗎?”
“他們說,若辦廠的根本路子不改變,這兩大弊病就不能指望克服。”聶緝槻低聲說。
曾國藩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辦廠的根本路子,決不是他曾國藩能夠改變的,如此說來,江南機器製造總局就只能坐待它的停辦關閉嗎?中國徐圖自強的道路就走不通嗎?
“老伯不必憂鬱,事情是人辦的,解決的辦法總可以想得出來。”聶緝槻心中並無任何主意,他只是憑著一種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心理迸出這樣兩句話。
然而,就是這樣兩句普普通通的話,使曾國藩大為感嘆起來。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老了,不行了,顧慮多,憂愁多,當年那種不顧一切拼命向前的勇氣少了,膽量也小了,而辦大事正是需要聶緝槻這樣不畏艱難的後生輩,中興、自強靠的是他們!想到這裡,曾國藩將眼前這位年輕有為的故人之子,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了一番,猛然間,一個念頭在心中泛起。他慈愛地問:“仲芳,你父母給你定了親嗎?”
“沒有。”聶緝槻略帶羞容地搖了搖頭。
“哦!”曾國藩興奮地站起來,快活地在客廳裡踱了幾步,欲言又止。
聶緝槻莫名其妙地望著這位以威嚴凝重著稱的老伯,不明白自己沒有定親這件小事,何以給他帶來如此喜悅!這時,容閎推門進來了。
四一個劃時代的建議
“純甫,你來得正好。”曾國藩招呼容閎,“仲芳跟我談了半天,關於機器局的管理方面,他有些很好的看法。我走之後,你們兩人還可以再談談,然後和國棟、雪村、若汀他們一起商量商量,也聽聽科爾、史蒂文生、傅蘭雅等人的意見。下個月,你到江寧來一趟,把商量的結果告訴我。”
“機器局管理方面的問題,仲芳跟我談過多次,有些問題正在想辦法解決,但根本性的問題我們無能為力。”容閎攤開雙手,顯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態。“我今天一早到瑞生洋行去了。”
“瑞生洋行是哪個國家開的?”曾國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