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從瓦盆裡抓出一個泡得發黑發臭的鹽蘿蔔。劉瑲林一口將酒喝完,咬了一口蘿蔔,說:“弟兄們好好打,把眼前這班清妖打退後,我請大家喝古井貢酒,吃狗肉燉蘿蔔!”劉瑲林順手將剩下的半截鹽蘿蔔丟到瓦盆裡,對程學啟說,“把受傷的弟兄們趁黑夜送回城裡,再運幾千斤火藥炮子來。”說完,走出了石壘。
程學啟從廬江回到石壘後,一連幾夜沒睡好覺,既恐懼又興奮。他對太平軍與朝廷兩者之間,今後究竟誰勝誰負拿不準。以前他也不多想這些。他覺得這幾年過得很快活,吃得好,玩得好,有權有勢,風光體面。他想得很簡單:拼命打仗,爬上更高的官位。太平軍成功了,他一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打敗了,他就尋一個機會逃走,憑著已有的金銀財寶,下半輩子也會痛痛快快。萬一哪天打死了,死就死,過了這多年的好日子,死了也划得來。現在居然有這樣的好運氣,朝廷送官上門,今後腳踏兩邊船,誰勝都有自己的好日子過。程學啟暗自慶幸那天還算機靈,沒有拒絕曾國荃。他將這個好訊息告訴最為相得的拜把兄弟,把兄弟們都很高興,他們也想腳踏兩邊船,圖個一輩子舒心。
眼看雙方激戰了幾天,勢均力敵,集賢關難以打破,曾國藩對趙烈文說:“看你的第二步棋了。”
這天下午,穆老三正在家裡閒坐,兩個一胖一瘦的黑漢子走進他的家門。穆老三見兩人來得蹊蹺,忙站起來賠著笑臉說:“二位有何貴幹?”兩個漢子緊繃著臉問:“你是穆老三嗎?”穆老三點了點頭。“實話告訴你,我們是安慶城裡的太平軍。”穆老三心想,一定是程哥派來的人,於是放下心來,招呼他們坐,一面又去倒茶。
瘦子擺擺手,厲聲說:“不要張羅了,我們不是程監軍派來的,我們是擎天侯劉瑲林的人。”
穆老三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有人告發,說前幾天程監軍在你家裡和清妖曾老九見了面,曾老九還送了一套副將官服,有這事嗎?”
穆老三是個未見過世面的人,聽了這幾句話,臉都嚇黑了,心想:這怎麼得了,一旦坐實,腦袋不丟了嗎?好在副將官服已藏在地下,他們搜不出,心裡略安定些,便說:“總爺,沒有這事,這是別人誣告的。”
胖子說:“是不是真的,我們搜後再說。”說著便把穆老三的家翻個底朝天,並不見副將官服。穆老三愈加鎮定了:“兩位總爺,我說沒這事吧!”瘦子說:“有這事也好,無這事也好,不關我們的事,你陪我們去見擎天侯,當面對他講清楚。”穆老三害怕了:“我家有生病的老母,走不開,你們行行好吧!”胖子惡狠狠地說:“什麼行好不行好,別囉嗦,到擎天侯面前去說話!”兩人不由分說地把穆老三推出家門。門外拴著兩匹馬,瘦子把穆老三拎上馬背,自己坐在他的後面,和胖子一起,揚起馬鞭,兩匹馬飛快地向南邊跑去。
斷黑時,三人來到姜鎮,這裡距集賢關只有二十里了。瘦子對胖子說:“老哥,今夜就在這裡舒舒服服睡一覺,明日再進壘吧!”胖子說:“行,今夜咱哥倆暢暢快快地喝兩盅。”
進了夥鋪,拴好馬後,兩個漢子大吃大喝起來,足足鬧了一個時辰,都喝得酩酊大醉,爛泥似的倒在床上,死一般地睡著了。穆老三心裡念著:“阿彌陀佛!天賜良機,再不逃走就是傻瓜。”他急忙把桌上的殘湯剩水吃了兩碗,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出旅店,又不敢去牽馬,怕馬叫起來壞事。往哪裡去呢?回廬江,身上無分文,幾天的路程如何對付?不如干脆去找程哥,也要告訴他事發了,早作準備。穆老三打定主意,摸黑跑向集賢關。
快要天亮時,穆老三鑽進了四號石壘,將突然變故告訴了程學啟。程學啟一聽,心裡發了毛,想:此事劉瑲林既已知道,這裡就混不下去了,不如先下手為強。程學啟打發穆老三通知曾國荃:明天上午炮響後,四號石壘作內應。
當天夜裡,劉瑲林像往常一樣檢視二、三、四號石壘。踏進四號石壘時,正遇見程學啟召集他的幾十號同夥密商明日內應事。程學啟心懷鬼胎地站起來,不自然地倒了一碗酒遞上。劉瑲林接過酒一飲而盡,拍拍程學啟的肩膀說:“老弟,我弄來了幾瓶好酒,明天打完仗後,到一號壘去,我們喝個痛快。”
程學啟心裡一驚:莫不是要抓我了?他訕訕地笑了幾下,敷衍兩句,把劉瑲林打發走了。回頭對夥計們說:“大家都聽到了嗎?明天再不下手,我們就完了。大家都不要手軟,明天狠狠地打,程哥不會虧待你們。”
穆老三的到來,證實趙烈文計策的成功。第二天一清早,曾國荃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