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觀臣正要說明,忽見菜根香的菜已到,忙說:“少爺與兩位貴价請入席,容在席間慢慢敘說。”
席上,孫老闆殷勤相勸,隆少爺也竭力奉迎,二人十分親密。
“剛才少爺問起這字畫的事。”孫觀臣一邊擦嘴,一邊說,“這幅畫,原是家兄鼎臣在京師請人畫的,畫的是我們老家的山景。”
“怪不得孫老闆一家芝蘭玉樹,昆仲連袂高中,原來貴府風光這樣好,真可謂地靈人傑。”隆少爺有意恭維。
“少爺誇獎了。”孫觀臣心中高興,繼續說,“儘管京中有兄弟二人,但為官日長,離家日久,這思鄉懷土之念是無法消除的,反而與日俱增。想得急了,大哥便請一位錢塘丹青名手,按自己的敘說畫了這幅《蒼筤谷圖》,將它掛在家中,公事完畢後便佇目凝視,彷彿回到了竹山衝,摸到了那根根挺拔直上的翠竹。”
“令兄風雅高情,在京師顯宦中怕是鳳毛麟角吧!”
“少雖少,但亦不乏知己。曾滌生侍郎便是一個。”孫觀臣又勸隆少爺喝酒吃菜,接著說,“那日,滌生侍郎到家兄處,見了這幅《蒼筤谷圖》,讚不絕口,在畫前站了一兩刻鐘,對家兄說他天天想著高嵋山,念記著山上的幽篁翠竹,只可惜回不去。家兄見他如此喜愛,便說送給你吧!滌生侍郎連說不敢,只提出借看半個月。半個月後送還畫,同時還送了一篇七言古風。”
“看來就是上首這幅了。”隆少爺指了指對面牆壁。
“正是。滌生侍郎詩、文、字俱佳,這篇古風發自真情,尤其作得好,字也寫得出色,家兄甚是看重,叫人裝裱起來。去年冬,家兄回家省親,隨身把字畫帶了回來。一日,左師爺來訪。家兄拿出字畫來,誇獎畫、詩雙絕。左師爺只微微發笑,不做聲。過幾天,他也送來一篇七言古風,題目一樣,句數也一樣。”
“左師爺是存心要與曾侍郎比一比高低。”隆少爺笑著說。
“少爺真是猜到左師爺的心裡去了!”孫觀臣笑得滿臉肉堆起,兩眼眯成一條縫,整個頭臉,活像一個油光水滑的大肉丸。“家兄讀過左師爺的詩後,也是這樣說的。家兄也叫人裝裱起來,臨回京前,招呼我好好藏於家中,並說:‘曾、左二人都是當世不可多得之人才,日後功名都不可限量,幾十年後,這兩幅字便是寶貝了。’我說:‘滌生侍郎十年二十年之後,或許有入閣之望,但左季高已年過四十,仍為布衣,這一生的出息怕不會很大。’家兄正色道:‘你不會看人,左宗棠的發跡,只在這幾年之中。’果然給家兄言中了。駱中丞對左師爺現在是言聽計從,皇上也多次表彰,左師爺這不真的要發跡了嘛!”說完,又笑起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孫老闆將這字畫掛在客廳中!”
孫觀臣沒有聽出隆少爺話中有話,仍然得意地說:“自這幾幅字畫張掛之後,小鋪生意真的興隆起來。長沙官紳名流都喜歡來坐坐看看,欣賞一番。不少人說,曾侍郎的詩雖比左師爺寫得好,但這篇古風卻不及左師爺,左師爺的氣魄雄健、音韻流轉。看來左師爺是比贏了!”
孫觀臣說得快活起來,起身走到牆壁邊,指著左宗棠題詩中的“會縛湘筠作大帚,一掃區宇淨氛垢”兩句說:“你看看,多有氣概,真有力敵千軍、橫掃一切的魄力。曾侍郎的確比不上。”
孫觀臣只顧自己說,沒有看到隆少爺臉上已漸露不快。他走到隆少爺身邊,問:“少爺以為如何?”
隆少爺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失態,忙換上笑臉說:“孫老闆說得對,看來這壓倒元白的事,也是常有的。”
吃完飯後,隆少爺轉入了正題。
“舍弟的喜期定在端陽節。”
孫觀臣一直在等待著隆少爺談起買貨事,這時忙接言:“今天是四月初一,這不很快就到了嗎?”
“是不遠了,但可惱的是地方不靖。早幾天,靖港來了幾百號長毛,溈水、湘江上泊著幾十號戰船,弄得人心惶惶。家叔有心想在長沙採辦些衣料,又怕沿途遭搶劫;且長毛在靖港,喜事又如何好辦呢?老人家意欲將喜期推到中秋,一發等武昌安定後,再到漢口去採辦。”
孫觀臣一聽急了:“隆老爺也太過慮了,長毛能待得多久,況且到漢口去買,盤纏要貴幾倍,划不來。”
“我也是這樣和家叔說的。再說孫老闆是君子經商,靠得住,故一再勸說家叔打消出省採辦的意圖。”
“小鋪日後還得靠少爺扶持,請少爺一定勸說老爺惠成這筆生意。”
“我是一心要與孫老闆做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