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嘆息的,都說道:“書中韋痴珠、劉秋痕,有真性情;韓荷生、杜採秋、李謖如、李夫人,有真意氣。即劣如禿僮,傻如跛婢,戇如屠戶,懶如酒徒,淫如碧桃,狠如肇受,亦各有真面目,躍躍紙上。”可見人心不死,臧獲亦剝果之可珍;直道在民,屠沽本英雄之小隱。至如老魅焚身,雞棲同燼;么魔蕩影,兔脫遭擒;鼯鼠善緣,終有技窮之日;猢猻作劇,徒增形穢之羞,又可見天道迴圈,無往不復。冤有頭,債有主,願大眾莫結惡緣;生之日,死之年,即顧影亦慚清夜。 小子嘗題其卷首雲:
有是必有非,是真還是假。
誰知一片心質之開卷者!
今日天氣晴明,諸君閒暇無事,何不往柳巷口一味涼茶肆,聽小子講《花月痕》去也。
其緣起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回 花神廟孤墳同灑淚 蘆溝橋分道各揚鑣
京師繁華靡麗,甲於天下。獨城之東南有一錦秋墩,上有亭,名陶然亭,百年前水部郎江藻所建。四圍遠眺,數十里城池村落,盡在目前,別有瀟灑出塵之致。亭左近花神廟,綿竹為牆,亦有小亭。亭外孤墳三尺,春時葬花於此,或傳某校書埋玉之所。那年春闈榜後,朝議舉行鴻詞科,因此各道公車,遲留觀望,不盡出都。
此書上回所表韋痴珠,系東越人,自十九歲領鄉薦後,遊歷大江南北,酉登太華,東上泰山。祖士稚氣概激昂,桓子野性情悽惻,痴珠兼而有之。文章憎命,對策既擯於主司,上書復傷乎執政。此番召試詞科,因偕窗友萬庶常;同寓圓通觀中,託詞病暑,禮俗土概屏不見。左圖右史,朝夕自娛。
光陰易度,忽忽秋深,鄉思羈愁,百無聊賴。忽想起陶然亭地高境曠,可以排拓胸襟,也不招庶常同往,只帶隨身小童,名喚禿頭,僱車出城,一徑往錦秋墩來。遙望殘柳垂絲,寒蘆飄絮,一路倒也夷然。不一會,到了墩前,見有五六輛高鞍車,歇在廟門左右。禿頭已經下車,取過腳踏,痴珠便慢慢下車來,步行上墩。 剛到花神廟門口,迎面走出一群人,當頭一個美少年,服飾甚都,面若冠玉,唇若塗朱,目光眉彩,奕奕動人。看他年紀,不過二十餘歲。隨後兩人,都有三十許,也自舉止嫻雅。前後四個相公跟著,說說笑笑。又有一個小僮,捧著拜匣。痴珠偕禿頭閃過一邊,舉目瞧那少年,那位少年也將痴珠望了一望,向前去了。
痴珠直等那一群人都出了門,然後緩步進得門來。白雲鎖徑,黃葉堆階,便由曲欄走上。見殿壁左廂,墨沈淋漓,一筆蘇字草書,寫了一首七律。便念道:
“雲陰瑟瑟傍高城,閒叩禪扉信步行。
水近萬蘆吹絮亂,天空一雁比人輕。
疏鐘響似驚霜早,晚市塵多匝地生。
寂寞獨憐荒冢在,埋香埋玉總多情!” 痴珠看了一遍,訝道:“這首詩高華清爽,必是起先出門那位少年題的。”再看落款,是“富川荷生”,也不知其姓名。正自呆想,只見一個沙彌從殿後走出來。
痴珠因向前相見,隨問他:“可認得題詩這人?”沙彌道:“這位老爺姓韓,時常來咱們這裡逛,陶然亭上也有他題的詩,卻不知道官名住宅。”痴珠道:“這首詩好得很,是個才子之筆。你對汝師父講,千萬護惜著,別塗抹了。”沙彌答應了,便隨痴珠邐迤上陶然亭來。滿壁琳琅,痴珠因欲讀荷生的詩,且先看款。忽見左壁七律一首,款書“春日捆芝香、綺雲、竹仙、稚霞諸郎,修楔於此。”後面書“荷生醉筆”四字,不禁大笑,便朗吟道:
“舊時菸草舊時樓,又向江亭快楔遊。
塵海琴樽銷塊壘,春城寫燕許勾留。
桃花如雪牽歸馬,湘水連天泛白鷗。
獨上錦秋墩上望,蕭蕭暮雨不勝愁!”
痴珠想道:“此人清狂拔俗,瀟灑不羈,亦可概見。惜相逢不相識,負此一段文字緣了!”沉吟良久,向沙彌要了筆硯,填《臺城路》詞一闋雲:
蕭蕭落葉西風起,幾片斷雲殘柳。草沒橫塘,苔封古剎,才記舊遊 攜手。不堪回首。想倚馬催詩,聽鶯載酒。轉眼淒涼,虛堂獨步遲徊久!何人高吟詞畔,吊新碑如玉,孤墳如鬥?三尺桐棺,一杯麥飯,料得芳心不朽。離懷各有。盡淚墮春前,魂銷秋後。感慨悲歌,問花神知否? 自吟一遍,復書款雲:“東越痴珠,秋日遊錦秋墩,讀富川荷生陶然亭花神廟詩,棖觸閒情,倚聲和之。”寫完,便擲筆笑向沙彌道:“韓老爺再來,汝當以我此詞質之,休要忘了。”沙彌亦含笑答應,遞上茶來。
痴珠兀自踱來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