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秋笑道:“他竟把給採秋的信做了燈謎,我們猜看。”痴珠道:“第一句,想是《北征》。”劍秋道:“比代飛之燕雁,打一書名,不是《春秋》麼?”痴珠道:“我想《西廂》二句,是‘車兒投東,馬兒向西’;《四書》一句,是‘望道而未之見’。”小岑道:“不錯。第二句藥名,似是香附。”痴珠道:“香附真打得好。那‘貌慚傅粉’二句,打一藥名,自然是何首烏。”小岑道:“是。打得好!但可惜荷生姓韓,要是姓何,那更切當了。”痴珠道:“‘定於仲春’二句,打《詩經》一句,不用說是‘二月初吉’了。‘油壁先迎’,打一藥名,不是車前麼?‘堅如前約’,是什麼藥呢?”小岑道:“信石。”劍秋道:“這裡人多,我們進去猜吧。”痴珠道:“慢一步,我再看這首《浪淘沙》的詞。”因念道:
“客路去漫漫(曲牌一),念女無端(唐詩一句)。長宵獨耐五更寒(《詩經)一句)。對鏡自驚非昔日(唐詩二句),減卻朱顏(美人名一)。春信到重關(花名一),綠上眉山(藥名一)。情天有約定團(外囗內欒)(《紅樓夢》中一物)。碧落黃泉還覓去(《易經》二句),何況人間 (《莊子》一句)。”
念畢,三人步入院子。見搴雲樓第一層簷下,四面點著一色的二十多盞瓜瓣琉璃燈,照得面面玻璃光如白晝。便有家人延人一方空中坐下;遞上茶點。
三人隨意喝茶用點,先將那一首詞也逐句猜測來。劍秋道:“‘客住去漫漫’,打一曲牌,自然是《望遠行》。”痴珠道:“《詩經》一句,是‘冬之夜’不用說了,《易經》二句,是那兩句哩?”小岑道:“上不在天,下不在田。”痴珠道:“這卻似是而非。”劍秋道:“‘情天有約定團(外囗內欒)’,打《紅樓夢》中一物,有趣得很,是個什麼?”痴珠道:“風月寶鑑。”小岑道:“妙!他會做,也難為你會想。”於是三人將二句唐詩、一句《莊子》、一個花名、一個藥名、一個美人名,都想有了;又將那封書上想不出的,也慢慢想有了。
劍秋喚索安問道:“你爺留有謎底沒有?”索安道:“一句兩句的,老爺都留有底,給小的答應人家。那兩紙長條,爺說總沒人都打得準,萬一有人通猜著了,請他明日來。”痴珠怕秋痕回寓無人作伴,急著要走,便說道:“既是沒有謎底,我們走吧,遲日面說。”於是大家步出園來。見燈火零落,遊人稀少,曉得天不早了,便分路而去。正是:
玉蕭聲未歇,明月已西斜;
最是良宵短,城頭噪曉鴉。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麗句清詞三分宿慧 花香燈影一片豔情
話說痴珠自入正後,深居西院,或聽秋痕彈琴,或瞧秋痕作畫,就縣前街也少得去了。 這日上元,子秀、子善久不見面,便兩人一車,到了秋心院。值門開著,下車走入。見靜悄悄的,沒個人影;再看月亮門,落把大鎖。兩人愕然。後來李裁縫出來說起,才知道初二後,秋痕通沒回來。兩人出來上車。便吩咐趕向秋華堂來。 看門見是熟客,就不通報。兩人沿西廊步入月亮門,見廚房裡一個打雜,在那裡打盹,便悄悄的向西屋窗下走來。正待轉人樓下甬道,聽得痴珠朗吟道:
“浮萍大海終飄泊,羞向紅顏說報恩。”
兩人站著腳,又聽得秋痕道:“你也有些年紀了,積些餘囊,作個買山歸隱之計,也是著實打算。再者,你的性情不能隨俗,萬分做不過荷生,讓他得意吧。”痴珠嘆一口氣道:“我為著家有老母,不得已奔走四方,謀些衣食;不然,我就做和尚。”秋痕道:“你好好做詩,都是我說著閒話,又引起你的心緒來了。”痴珠道:“我這上半四首,已是不及他的原作,再做下去,也沒有好句出來,不如算了,不作吧。”秋痕道:“你昨晚說的‘繡榻眠雲扶不起,綺窗初日會難逢。三生風絮年來綰,一室天花夜不寒’,都是佳句,怎的不好?” 兩人聽了半天,正待移步,不想工環從而道出來看見,便報道:“留大老爺和晏太爺來了!”
痴珠迎出,延人客廳。秋痕掀開香色布棉簾招呼。兩人覺屋裡一陣蘭花香撲鼻,就行步入。見窗下四盆素心蘭,開有二十餘箭,便向書案走來。 案上一幅長箋,狂草一半;子善看了蘭花,因取來瞧,上寫“奉和本事詩三疊前韻。”子秀念道:
“第一洞天訪碧霞,雲翹有約總非賒。
鸞笙吹出香窠暖,鳳簡題成錦字斜。
楚岫朝雲開遠黛,天台暮雨洗濃華。
尋常小謫人間去,也作秋風得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