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漢穿著草鞋,精赤著上身,套著一條粗麻褲子,頭髮亂七八糟的刮成刺蝟模樣,就算在人間,這等沒有禮法的模樣,也要讓凡人側目。
說是大漢,是因為身體比凡人健壯得多,胳膊與胸脯上都是一塊塊黝黑肌肉,那腿就有尋常凡人兩個那麼粗,看起來十分威武——不對,是能把這樣的人撞飛的山羊,真是威武不凡啊!
大漢一腳蹬地,兩手提羊身,大喝一聲將那頭死得很冤的羊拔了出來,就這麼提在手裡,憨厚的對釋灃三人笑了笑:“快請,先到村裡坐坐吧。”
這人如此熱情,倒是出乎釋灃意料。
妖獸一朝退成凡種,不記縱橫事,仙人困死此地,難道不曾將自身來歷寫下?
“村落裡皆是凡人?”南鴻子追問。
他手裡提著魚,大漢扛著羊,跟在這兩人後面,離焰感到一陣頭痛。
大漢粗聲粗氣的說:“什麼凡人?我等也是仙人,仙人後裔,只是時運不濟,無法離開這裡。”
這可真是死要面子。
南鴻子方才那一拍,已經確定這人身無真元,只是經脈骨骸特別強韌,要是放在凡間,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擋不住他的一拳,絕對是標準的倒拔楊柳樹,單手舉銅鼎的神力之人。
“可要怎麼才能出去呢?”南鴻子故意問。
大漢捏了捏鼻子,沒吭聲。
剛一進村,他逃避似的嚷嚷起來:
“東嫂子!你家上次跑掉的那隻羊,又給抓回來了!”
簡陋的屋子門口,陸續有人走出。
他們穿得粗糙,好歹不是蓬頭垢面,也算梳洗整齊的,有的手持魚叉,有的手裡抱著大葫蘆鑿開一半的瓢,用奇異的眼神看著拜訪村子的不速之客。
釋灃有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破敗的房子了。
——比起人間遠遠不如,別說磚瓦,就是泥土茅草石頭歪歪斜斜壘成的,有的房頂都不齊全。
他們的祖先做久了修士、仙人,出門都是飛舟法寶的,像南鴻子那樣會扎竹樓修房頂的仙人,普天之下能找到幾個?
失去真元,法寶化作廢銅爛鐵,連活著都成了一件寒酸的事。
釋灃三人寬袍大袖,玉簪羽冠,衣袂飄飄,就顯得分外扎眼。
“仙人啊。”
“真是稀罕,村子好久沒外人進來了?”
他們議論紛紛,讓釋灃感到異樣的是,有的村民額頭,身上,畫著兩三個符籙,有的還算正確,有的已經似是而非了。
這些符籙無非是能拎起更重的東西,射箭的命中更高一些,使身體能抵禦的傷害程度更大,諸如此類。
只是符籙這玩意,仙人修士用真元畫在紙上,或者虛空凝出,是規規正正的,而人的臉與身體凹凸不平,有所起伏,一代代傳下來,囫圇描圖,許多符籙的筆畫不是長了就是短了,還有的直接缺一筆,半點作用也沒有。
釋灃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聽南鴻子隨口猜仙界的來歷,還比不上親眼見到這些“仙人後裔”的觸動大,因為村子裡的每一處細節,衣衫粗陋的人們,滿臉滿身的圖騰,喜歡將完全沒有的花紋,用血描繪刺出,起初住洞穴,住在樹上躲避野獸,最後才搬到地面。
凡人的物件越做越精細,活得愈發的好,卻再也沒有出現遠古神話裡那些敢與仙人掄拳頭的部族勇士,也沒有了能夠呼風喚雨的祭師。
“爾等先祖是怎麼找到這裡定居的?”
那大漢立刻喜滋滋的說:“說來也巧,與幾位一樣是運氣,聽說八千年前仙界大戰,吾等先祖惶惶不安,還有一些是重傷逃出來的,沒有去處,就想躲在萬瀑谷這個地方藏一陣子,等到戰亂平息再說,結果數十年後,地脈的力量增強了許多倍,沒了真元,就再也無法辨別那座洞窟的道路,想要離開已是不能,只能困死此地。”
“地脈嘛也是好事!聽說先祖們還要對付蒼劫原逃出來的兇獸,我們倒要輕鬆一點,只會遇到這些畜生。”大漢拍了拍羊,笑道。
釋灃有些驚訝:他倒是看得開?
離焰心底冷笑一聲,湊近師兄說:“這等人早已不知仙人到底是怎樣活著的了,太久之前的事,當然不放在心上,只要每天有肉吃,不被人欺,就會得意洋洋,井底之蛙理他作甚?”
這時天空已經徹底昏暗下來。
仙界是沒有夜晚的,這種昏沉只能讓人想起蒼劫原。
“我們這啊,天明起身,天黑休息,亮起來時仙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