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
這件竹青色衣裳,半舊不新。
若非放在芥子法寶裡,早就該泛黃了,凡間絲織的衣物大抵如此。
釋灃抬袖看了看袍角,不覺有些出神——這是他當年離開大雪山,遊歷關中時所買,那年他亦是金丹期,千里迢迢歸家,只望見年邁雙親最後一眼。結果雙親先是避而不見,隨後帶了一個十歲童子,說是他的堂侄,硬要釋灃帶走,一起求仙問道。
那孩子在人前十分乖巧機靈,背後卻極是惡毒。
小小年紀,就睚眥必報,在井繩與臺階上塗抹青苔,布上油漬,險些使一個打掃院落的婆子墜井而死。
這樣的秉性,就算有血脈親緣,釋灃也不會應允。
有些人,自幼聰敏,卻把它用到邪路子上去。
哪裡像陳禾——
“師兄!”
陳禾的喚聲,讓釋灃醒過神來,
“師兄,那是什麼?”陳禾指的是一尊需兩人才抬得起的銅製大壺,十分扎眼,店家時不時壓下壺口,衝出一碗碗香氣四溢的茶湯。
陳禾遠遠瞧見那碗裡不但有核桃,果乾,還有稠面似的湯汁,這讓只喝過清茶寡水的他感到十分新奇。
“是油茶,填肚子挺好使,你餓了?”釋灃故意低頭。
陳禾赧顏,辟穀過的修士餓什麼?
“不餓,那就是想養胖一些嘍。”釋灃慢悠悠的說,“不過,只怕你每日連喝七碗,也無濟於事,還是早日晉境元嬰期吧。”
說完還神色淡淡,實則促狹的伸手在陳禾腦袋上比了一下——師弟比街上大半男子都要矮呢!本來就是少年模樣,也不能怪。
陳禾漲紅了臉。
深呼吸調息,好不容易才把臉頰那份熱度降下去,陳禾悻悻的扭頭去看走馬燈了。
這裡是猜燈謎的地方,連著十幾個攤子,都有人駐足。
猜中與否不重要,看的是那些精巧的燈籠,每次猜燈謎都要付足十文銅板,這可不便宜,一文錢能買個大饅頭了。聚在這裡的,多是有些財資的人,也不乏世勳子弟,周圍守著家丁,擁擠的人流更難前行。
這些精巧的宮燈,陳禾隨便看看,滿足了好奇心就罷。
他很快發現邊角處一個賣普通蓮花燈的攤子,生意不錯,只是來買的人,太詭異了。穿著勁裝的,背後粗布裹著兵器的,完全不似普通人。
陳禾又駐足看了一陣,發現來買燈的竟然有修士。
修士就要高明些,好歹用了障眼法,就像釋灃陳禾一般,大冬天不穿棉衣裘袍,實在是引人側目。
“那是大報國寺的生意。”釋灃看到陳禾盯著那攤子發呆,簡單解釋。
“和尚還賣燈?”
“不是,這是——招供奉的入場費,提燈籠者才能上擂臺。”
擂臺!陳禾眼睛發亮。
花燈什麼的,看看就算了,他並不多喜愛精巧奢靡的東西,街邊那些玩雜耍的,賣藝的,更是索然無味的,當然是擂臺更吸引人!
“師兄,我們能去瞧瞧嗎?”
“也可。”
釋灃點頭,領著師弟來到賣燈籠的攤子前。
近距離陳禾看得分明,那戴著斗笠將厚袍領口豎起來的,其實是個養氣期的修士,正百無聊賴的收著錢,身後板車上插著竹竿,掛著至少三百隻燈籠。
陳禾以為還有什麼門檻,末了發現他只要錢,連看都沒多看買燈籠的人一眼。
“讓讓!”
旁邊傳來一股大力,陳禾不著痕跡的皺眉,抬眼看到一個粗壯的大漢,面如鍋底,寒冬臘月就穿單褂,還敞著懷。
大漢沒有擠動陳禾,愣住後,露出敬畏之色:
“原來閣下是內家高手,失敬失敬。”
“……”
陳禾的障眼法,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中年人,他還沒開口,就聽到大漢嘀咕:“怎地恁般矮,跟個女子似的。”
陳禾臉一下黑了。
釋灃哂然,連忙將師弟拉走。
走到街上,燈火明暗變幻,映照著陳禾看起來甚是不悅的臉。
“怎麼這般小心眼,倒不像你。”釋灃心中一動,沒捨得鬆開陳禾的手。
“不是小心眼。”
陳禾悶悶的說,還不是因為師兄也嫌自己矮嘛!
“跟師兄在一起,我不用忍著脾氣,也不用考慮太多。”陳禾一本正經的說。
這是實話,殺戮不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