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幾秒鐘後,推著輪椅出來。大哥坐在輪椅上,見到楊梅,又咧嘴笑了。
楊梅望過去,肩膀總算漸漸垮下。
光下,大哥面目分明。身形消瘦,幾近皮包骨頭。面容蒼白,眼睛銅鈴似的大,眼珠很大很黑,快看不見眼白。
孩子的眼睛才烏黑髮亮,因為天真浪漫,幾乎沒有眼白。
“出來曬曬太陽吧。”江水說。
大哥急搖頭,臉上掛著的皮肉晃起來,指骨鮮明的手抓著門框不放。
江水只好再把他推回去。
再出來時,楊梅已經在院子裡了。萬淑芬也回來了,手上的雞還來不及放下。
“水兒。”萬淑芬叫了一聲,看了看楊梅。
江水沉默地走過去,牽著楊梅的手。萬淑芬就明白了,眼神不露痕跡地移開,指了指裡面:“我做飯去。”
剛踏出一步,又返回來,笑容滿面:“水兒,你幫我殺雞唄。”
江水點點頭,鬆了手,擼起袖子,走前對楊梅說:“你先等一會兒。”
萬淑芬衝楊梅笑笑:“妹子,等著吧。”
楊梅找了條木椅,上頭都是灰,吹了幾口,又抹了一把,剛要坐下去,餘光就看見屋門那邊。楊梅起身,直直看過去:“大哥。”
大哥縮了縮脖子,眼皮子落了落,又大力撐開。他的眼神很空洞,但楊梅卻覺得,那些空洞裡面意味深厚。
起風了,樹葉在抖。彷彿一本陳舊的記事本,被嘩啦啦地翻動著紙頁,掉色的記憶一閃而逝。
葉片落下來,旋轉著躺平在地。
楊梅垂目看著,再抬頭時,眼前已經沒有人了。
江水走過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渴嗎?”
楊梅下意識地舔舔唇,說:“渴。”
“那跟我走。”
江水帶著楊梅一路走到小賣部,老闆是個老太,牙沒了,嘴巴癟進去,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奇怪,還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
“這個兩塊。”
江水換了個指:“這個呢。”
“三塊。”
“這個來倆。”
江水掏錢,老太伸著脖子往外看,手接過錢,朝楊梅那邊努了努嘴:“媳婦兒可漂亮了。”
江水笑了笑:“是很漂亮。”走出小賣部。
“喏。”把水遞過去。
楊梅接過,不急著喝,眼睛平視,遠看著。好一會兒,她說:“這兒空曠,沒什麼東西。但岔路也多,容易迷路。”
“嗯。”江水喝了水說,“跟牢我,就不會迷路。”
楊梅問:“你在這兒住了多久?”
“從出生開始。”江水說,“我從那裡來的。”
楊梅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條江奔流不止。
“哦,所以你叫江水。”
☆、睡在一起的男女
正午日頭盛,又臨江邊,溼氣卷著熱意翻騰而來。
江水仰頭對著光眯了眯眼,看向楊梅:“熱不熱?要不要傘?”
楊梅一路過來走得緩慢,探路跑腿的事兒都是江水在幹,江水弄得熱汗淋漓,楊梅倒是還過得去。就是這光刺眼,曬得很。
“你有傘麼。”楊梅垂頭看了看,江水手中空空如也,除了剛買的水。
“我去買。”話沒說完又跑回小賣部。
沒過多久,跑回來,邊跑邊撕包裝袋,到楊梅跟前的時候,傘被啪地一下撐開。
黑底紅面,帶荷葉邊,拱形傘。傘小,一個人撐正好,兩個人撐不足。
楊梅往上瞟一眼,說:“你買這種的。”
江水明顯沒料到傘這麼小,有點無語地沉默了一下,然後才指了指身後:“她推薦的,說這傘賣得好,你們女人都喜歡這樣的。”
楊梅聳聳肩,往江水那邊靠了靠,說:“走吧。”
他們鑽在一把傘下,沿著江不疾不徐地走。沒帶傘的時候,楊梅身上一滴汗沒出,帶了傘反而冒出些汗來。因為江水和她手臂貼著手臂,這男人是個超級大火爐,渾身的熱氣。
走了一會兒,江水說:“這是我爺奶的房子。”
“嗯。”楊梅說,“看著有些年紀了。”
老房子,牆上有裂縫,門漆也蹭了。
“但結實。”江水說,“他們都住了一輩子了,房子歲數更大。”
楊梅踢了踢鞋,說:“你也住在這兒。”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