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確定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弗洛斯基扔下菸頭,用鞋跟在傷痕累累的油氈地毯上蹍熄。“他的意思是說這下你知道被媒體圍捕是什麼感受了,知道遭到警察的暴力虐待、無辜成為可怕罪案的嫌犯是什麼感受了。”
“希望你有個好律師。”克雷哧哧地笑道,但弗洛斯基的一個眼神讓他住了嘴,“對不起。”他拿起手指慢慢啃。他露出微笑,白色大牙像是切進了牙齦。“因為緊張而笑,”他說,“絞刑架笑話,明白嗎?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沒有見過這幾個姑娘,但透過信件和照片似乎已經認識了她們。這種認識有其親密感,你明白嗎?父母、朋友和家人都在哀悼她們,但我知道她們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她們只把這一面託付給我。人們不明白這種聯絡有多深,但你當然明白,因為你全都知道。”他坐起來。我能看見他刮臉時割傷的小口子,位於喉嚨根部。我能看見他假牙縫裡的食物。“你不會湊巧帶了那個故事吧?桑德拉的故事?”
我猛地後退,像是他企圖吻我。“我他媽沒寫。”我說。
“好了,好了,”弗洛斯基開口道,“夠了。我沒時間聽你們扯這些。你當然不可能寫。至於你,”她對克雷說,“閉嘴,聽我說。”
“對不起,卡羅爾。”克雷說,然後對我說,“別擔心,哥們,我不會因為這事中斷咱們的交易。”
“達利安。”弗洛斯基咬牙切齒道。
“對不起,您請。”
她深吸一口氣,就是在心裡從一數到十的那種深吸氣,然後對我說:“你知道我從一開始就反對寫這本書。現在情況似乎完全發展成了另一種爛攤子。說起來,我承認我也許看錯了你。總而言之,我們已經沒得選了,我們必須互相信任。又死了三個姑娘。你本人的安危也成問題。”
“信任我?什麼意思?你們在說什麼?”
“我要告訴你的事情僅限你一個人知道,屬於律師只和當事人討論的事情。但你已經被捲入了,所以……你明白披露是什麼吧?法律意義上的披露?”
“算是吧。”
“被告有權看到所有證據,看到控方案卷內的全部內容。有權獲悉未對大眾公開的資訊,只有警方知道的事情——當然,還有兇手知道。”
“所以呢?”
“所以,十年前我看過那些兇案的照片,讀過勘察報告。昨天法官命令湯斯向我展示新命案的勘察報告。它們完全符合以前的特徵。”
“有多完全?”
“就像筆跡。你以為湯斯為什麼這麼心驚膽戰?這個案件造就了他。目前我打算辯論的焦點是,這些案件的特徵非常接近,犯案的兇手肯定是同一個人,總之足以激發疑惑,重新開啟庭審程式。”
我皺起眉頭說:“可以這麼看,大概吧。”我不願承認我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萬一對面這個怪胎殺人狂只是個普通的怪胎呢?
弗洛斯基又叼起一根香菸點燃,像趕開煩人小蟲似的抖滅火柴。她說:“隨便你。我不是來和你討論案情的。我想告訴你的是這個:我確信照片殺手回來了——真正的照片殺手。我認為他回來是因為行刑引發的大眾關注,還不止如此,我認為是你的書讓他浮出了水面。”
“什麼?”
“這種人物,這種變態,他們的自我感都很強。他想落網嗎?不,他又不蠢。見到達利安被捕,他樂於轉入地下,停止殺人,至少改變行為模式,或者換個地方——誰知道呢,反正有其他人承擔罪責了。可是,讓這個其他人得到榮譽,想到這個其他人會名垂青史,因為他做的事情而被著書立傳,這他就不願意了。怒火越燒越旺,他終於又開始殺人,要整個世界知道他究竟是誰,他能做出什麼事情。如我所說,他並不蠢,但很瘋狂,我認為我有責任提醒你。他很有可能會來找你的麻煩。”
“我?”我向後靠了靠,思考這個問題。兩人打量著我,弗洛斯基陰沉著臉抽菸,克雷露出悲哀的揶揄笑容——也可能是揶揄的悲哀笑容。我再次想到他看上去是多麼不太正常但又沒有殺傷力。牙齒和利爪,難道還不夠嗎?難道不是野獸的標記?今夜我回家時要留意的就是這個嗎?“我做了什麼?”我問他們,彷彿他們知道或在乎,“我只是代筆而已。”
49
“所以答案藏在過去。”克萊爾沉思道。我向她講述了我與克雷和弗洛斯基的會面。她若有所思地用吸管吸著健怡可樂,細長的腳踝交叉放在茶几上。“聽起來你需要做些功課,找到這個聯絡。挖掘案件的背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