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車駛向白色城堡,克萊爾想在那兒吃晚飯,估計也是達妮不肯來的理由之一。寂靜中時間慢慢過去。我能感覺到克萊爾在看我。
“好吧,要說什麼?”我問。
“我不想說得這麼直,但你的反應比較慢,所以……”
“所以呢?”
“怎麼說呢?達妮人不錯,但她對這些案件和她的姐姐懷有古怪的情結。讓她情慾勃發的不是你,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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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妮的姐姐在世時住下東區。她有表演和演唱獎學金,靠做模特掙錢貼補。我們驅車經過她在克林頓街的舊住處,然後向北穿過蔓生的紐約大學。紐約大學的擴張猶如蟻丘,逐步佔領紐約下城曾經的蠻荒地帶,遍地可見悠悠盪盪的人群。就算是十二年前,朵拉居住在這裡的時代,附近地區的獠牙也已經差不多被拔光了。九十年代的中產階級化風潮不但趕走了窮人、藝術家和少數民族,也掃清了毒販和盜賊,朵拉應該比紐約歷史上的任何時候都要安全。也許她只是不走運,也許繁榮和年輕血液的流入反而引來了更邪惡的一類獵食者。
警方認為,達妮的姐姐就是在某個學生沙龍看見了招募模特的海報:報酬可觀,提供免費樣片,可以放進履歷。她從住處打電話給達利安·克雷,然後於一九九七年二月九日前往皇后區與他見面。
“至少警方是這麼認為的。”達妮說。她坐在我身旁,克萊爾在後座假裝不理睬我們。“完全是從她對我們父母說的話裡推斷出來的。沒有提人名之類的細節。她只說第二天要去為某個攝影師當模特,錢雖然不多,但她希望能拍幾張好照片放在她的書裡。警方認為他也有可能是在咖啡館甚至校園內接近朵拉的。經常有人企圖和她套近乎,明白嗎?因為她的相貌。”她尷尬地皺了皺眉,意識到她也在描述自己,“她比我出眾得多,非常有魅力,所以她才是明星。”她笑著說,“好吧,還有天賦。總之,他想辦法將朵拉騙到家裡去拍照。”
“你見過那些照片?”克萊爾問。達妮扭頭對她無力地笑了笑。
“沒見過那些血腥的,但見過普通的那幾張,就是警方在克雷的工作室找到的那些,克雷聲稱她們是自願拍攝的那些。警方向我們出示照片以辨認身份。我只見過普通的那幾張。但我能感覺到照片有問題,照片上的她有問題。我看了很傷心。但本來也應該如此,對吧?出了那種事。事實上我有好幾年沒見過她和父母了。我住在舊金山,聽說她失蹤才回家。看見那些照片,我突然為她難過。我記起她從小到大在家裡各處拍攝的照片和錄影,唱歌和跳舞的課程,我們必須在飯桌上聽她練習的臺詞,她第一次拍攝的大特寫,她化了妝做了髮型什麼的,她最初的幾份工作,看見她身穿睡衣出現在郵購目錄上,我母親把廣告圖片全剪了下來,天知道我老爸後來是怎麼處理的,我沒有了以前的嫉妒、憎恨和鄙視,我只為她感到悲哀,因為她經歷的那些事情——不只是最後的痛苦,而是所有事情。我相信如你所說,是後來發生的事情使得過去顯得悲哀,像是命中的劫數,就彷彿日後的悲哀早已存在,是我們這些知道將會發生什麼的人將悲哀放了進去;可是,當我看著照片,見到年輕的她望著鏡頭,我心想可憐的姑娘啊,你這個可憐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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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無論你去向何方,蕩婦飛船指揮官》第七章:
零重力下的“就寢時間”。《時空健康守則》推薦將視像屏從最近的恆星轉開,指向遙遠的角落,黑色宇宙的狹小裂紋和細微氣孔。同時還指定“故事時間”為睡前儀式。不但因為它可以協調生物鐘,還能為接下來幾個世紀的眼球速動期提供做夢的素材,減少空間噩夢的發生頻率,假死狀態下的可怕噩夢會讓睡眠者頭腦混亂、身體疲憊,偶爾甚至會導致瘋癲。真正的心理斷層相對而言罕見,但很多人在睡眠艙醒來時會發現枕頭浸滿淚水,面板被撓得紅腫。一夢死去的親戚和怪物幾十年之後,你需要幾個小時甚至幾天時間才能重建現實。搭乘商業飛船的旅行者會預先錄製影像片段,用來提醒自己到底是誰。
今晚我把腦袋擱在復調的大腿上,她為我梳理馬尾辮,修剪鬍鬚和耳毛,我們穿過時間飛往航圖上稱為“太陽”的遙遠恆星,她用古老而熟悉的故事安慰我:
“曾經有一位佐格工匠(九級),名叫魯佛斯·卡米留斯,他在麥拉市區的舊歡愉中心有一間小作坊,他在那裡製造性愛機器人,和美麗的女兒克里奧住在裡屋。他的技術無與倫比,製作血肉的本事尤其驚人,據說德拉古公爵的口袋裡裝著一塊魯佛斯製作的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