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魁先邊走邊扭頭望著黑洞洞沒點燈火的大堂,他覺得今天這大堂有點古怪,大堂上似乎少了件什麼物件。略一皺眉,想起了,是知事斷案的公案。順勢看去,無意中又發現,公案後,那一張打自己從上海回來進合川城時所見過的高懸中堂的袁世凱皇帝畫像不見了。他心頭打了個問號。
盧魁先、盧志林與胡伯雄被推進合川縣衙死牢。粗木柵欄關上時,三人面面相覷。就見柵欄外,那張原本擺在大堂上的公案,臨時安放著。案後一人蹺著二郎腿歪坐,一張報紙遮去整個面孔,此人讀報有聲:“父母官不為民做主,貪贓枉法放走真兇……”
盧志林已猜出報紙後那人是誰:“你差人抓捕我們三人,是何罪名?”
“你問罪名?”那人將報紙挪開,露出臉來,果然是棹知事。他轉頭望著師爺。
師爺將目光從盧魁先、盧志林臉上掃過,落在胡伯雄臉上:“胡伯雄!”
胡伯雄今天從一腳踏上合川境起便活像栽進了一處渾渾噩噩的夢境,此時還沒醒過來,他本能地應道:“在。”
師爺一字一句地說:“湖——北——熊,你這個臭名昭著的土匪頭子,從湖北,流竄川東,襲我合川,連連作案,血債累累,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胡伯雄急了:“我是叫胡伯雄,可我不是湖北熊。”
師爺頗有興致地與胡伯雄玩著繞口令:“胡伯雄——湖北熊。誰敢說胡伯雄不是——湖北熊?”
師爺隨棹知事放合川已非一年,他本來機巧善變,早已學會了本地人說話,此時,他與胡伯雄的話都帶了川音,因此,說“胡伯雄”與說“湖北熊”完全諧音。
胡伯雄聽出了這一點,說:“吳師爺自己說過——是紹興人。”
吳師爺故意用純正的川音說:“出門人,四海為家,如今也算得半個川人。”
“胡伯雄整個都是川人。”胡伯雄道,“湖北熊,是湖北人?”
吳師爺:“這還用問?”
胡伯雄:“川人說胡伯雄,與說湖北熊,完全諧音。可是——”
“你是說,湖北人說湖北話,這三字未必諧音?”知事瞪一眼師爺:“這……”
師爺早有成算,笑對胡伯雄:“好聰明的讀書人!你走南闖北,去過湖北?”
“巧了,不光去過!還住過兩年。”
“你既住過湖北,可知湖北話?”
“略知一二。”
“湖北話說湖北熊,怎麼說?”
胡伯雄的湖北話居然頗純正:“湖北熊。”
“湖北話說你的名字,怎麼說?”
“胡伯雄。”
“你自覺如何?”
胡伯雄無語,他自己都聽出完全諧音。
“不管他是四川胡伯雄,還是湖北胡伯雄,我今天捉拿歸案的就是全國通緝的那一頭湖北熊!”棹知事這下放心了,驚堂木一拍,大吼道。
從被鎖拿出門到被投入死牢,盧魁先一直一言不發,冷眼靜觀,此時,盧魁先看出了對手今夜的招數:“繞口令?”
吳師爺:“繞口令。就在有人繞得出去,有人繞著繞著繞了進來卻繞不出去!”
盧魁先:“繞得進來,我便繞得出去!”
吳師爺:“我信。就憑盧魁先先生在合川瑞山書院門門考第一的本事,我信!”
對手真是有備而來,連我的老底子也摸清了,盧魁先強令自己冷靜下來,理清眼前的一團亂麻。
“我是胡伯雄,我不是湖北熊!”胡伯雄手把柵欄,怒向棹知事。
“你是老天爺特地送到本縣的一頭熊!”師爺斂了眼中精光,笑眯眯對胡伯雄,川音說得諧趣流利。“不信你自己照鏡子看看,你那一臉的絡腮鬍子,老天爺都早不早地給你全配齊了!你自己去看看合川城頭上的懸賞告示!”
此話一出,盧魁先倒抽一口冷氣。一進縣衙,不過堂,直接投進死牢。死牢外,預置公案。城頭上懸掛木籠中的血肉模糊的一顆顆冤大頭陡然浮現在盧魁先眼前,對手兇相畢露,再無半點遮掩。
天生得胡伯雄這名字與絡腮鬍子如此巧合,真像是在給狗官與刀筆師爺作幫兇。他們是有恃無恐啊!
“為什麼——如此陷害於我?”盧志林怒瞪柵欄外。
“等你們項上這幾顆人頭全裝進木籠,懸上北門,再鼓起眼珠瞪我吧!退堂。”
鐵窗外,更聲起。本來坐靠在盧魁先身邊的胡伯雄強撐著站起,罵道:“你這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