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3 / 4)

“沒什麼,一切都很順利,”娜佳急忙說,“媽媽在秋天到彼得堡來看過我,說奶奶已經不生氣了,就是常常走進我的房間,在牆上畫十字。”

薩沙看上去很快活,但不時咳一陣,說話的聲音發顫。娜佳留心觀察他,不知道他是真病了,或者僅僅是她的感覺。

“薩沙,我親愛的,”她說,“要知道您有病!”

“不,沒什麼。有點病,但不要緊……”

“哎呀,我的天哪,”娜佳激動起來,“為什麼您不去治病,為什麼您不愛護自己的健康?我親愛的薩沙,”她說時眼睛裡閃著淚花,不知為什麼她的想象中浮現出安德烈·安德烈伊奇,裸體女人和花瓶,以及過去的一切,儘管此刻她覺得所有這些像童年一樣已十分遙遠。她之流淚還因為在她的心目中薩沙不再像去年那樣新奇、有見地、有趣味了。“親愛的薩沙,您病得很重。我不知道做什麼才能讓您不這麼清瘦蒼白。我是多麼感激您!您甚至無法想象,您為我做了多少事情,我的好薩沙!實際上您現在就是我最親切最貼近的人了。”

他們坐著談了一陣。現在,當娜佳在彼得堡度過了一冬之後,她只覺得薩沙,他的話,他的笑容,以及整個人,無不散發出一股衰老陳腐的氣息,似乎他早已活到了頭,也許已經進入了墳墓。

“我後天就去伏爾加河旅行,”薩沙說,“然後去喝馬奶酒。①我很想喝馬奶酒。有一個朋友和他的妻子跟我同行。他妻子是個極好的人,我一直在慫恿她、說服她外出求學。我也想讓她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

……………………

①高加索一帶時興用馬奶酒治療肺結核。

談了一陣,他們便去火車站。薩沙請她喝茶,吃蘋果。火車開動了,他微笑著揮動手帕,從他的腳步就可以看出他病得很重,恐怕不久於人世了。

中午時分,娜佳回到了故鄉的城市。她出了站臺,僱了馬車回家。一路上她覺得故鄉的街道顯得很寬,兩邊的房子卻十分矮小。街上沒有人,只碰到一個穿棕色大衣的德國籍鋼琴調音師。所有的房屋都像蒙著塵土。祖母顯然已經老了,依舊很胖,相貌難看。她抱住娜佳,臉挨著娜佳的肩頭,哭了很久都不肯放開她。尼娜·伊凡諾夫娜也蒼老多了,變得不好看了,消瘦了,但依舊束著腰,手指上的鑽石戒指閃閃發光。

“寶貝兒,”她全身顫抖著說,“我的寶貝兒!”

然後大家坐下,默默地流淚。顯然祖母和母親都感到,往日的生活一去不返,無可挽回:無論是社會地位,昔日的榮譽,還是請客聚會的權利,統統不復存在。這正像一家人原本過著輕鬆的無憂無慮的生活,忽然夜裡來了警察,搜查一通,原來這家主人盜用公款,偽造證據--從此,永遠告別了輕鬆的無憂無慮的生活!

娜佳回到樓上,見到了原來的床,原來的窗子和樸素的白窗簾。窗外還是那個花園,陽光明麗,樹木蔥籠,鳥雀喧鬧。她摸摸自己的桌子,坐下來,開始沉思默想。她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還喝了一杯濃濃的可口的奶茶,可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麼,房間裡空蕩蕩的,天花板顯得低矮。晚上她躺下睡覺,蓋上被子,不知為什麼覺得躺在這張溫暖柔軟的床上有點可笑。

尼娜·伊凡諾夫娜進來了,她坐下,像有過錯似的怯生生地坐著,說話小心謹慎。

“哦,怎麼樣,娜佳?”她沉默片刻,問道,“你滿意嗎?很滿意嗎?”

“滿意,媽媽。”

尼娜·伊凡諾夫娜站起來,在娜佳胸前和窗子上畫十字。

“我呢,你也看到了,開始信教了,”她說,“你知道,我現在在學哲學,經常想啊,想啊……現在對我來說許多事情像白晝一樣清楚。首先,我覺得,全部生活要像透過三稜鏡一樣度過。”

“告訴我,媽媽,奶奶身體好嗎?”

“好像還可以。那回你跟薩沙一道走了,你來了電報,奶奶讀後都暈倒了,一連躺了三天沒有下床。後來她不住地禱告上帝,傷心落淚。可是現在沒什麼了。”

她站起來,在室內走一走。

“滴篤,滴篤……”更夫敲打著梆子,“滴篤,滴篤……”

“首先,要讓全部生活像透過三稜鏡一樣度過。”她說,“換句話說,也就是要把生活在意識中分解成最簡單的成分,正如光能分解成七種原色一樣,然後對每一種成分進行單獨的研究。”

尼娜·伊凡諾夫娜還說了些什麼,她是什麼時候走的,娜佳都一無所知,因為她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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