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那樣好嗎?”拓跋雲輕輕笑了笑,目中氤氳浮湧,他搖了搖頭,“不,她不好。她一點也不好。”
她不好,她真的壞極了。為何所有人都要說她好。皇兄如此說,皇叔也這樣說著,縱是常太后也有所不忍了。
只有他的心痛極了,她是那樣不好,他厭極了這樣的她。
“如果不是她,我的父王不會死;如若我父王不死,我的母親也不會離開我。”聲音飄渺著飛遠,他站起身,長滑過一束長幔,冰涼的指尖掠過清冷的風。是,當年他躲在東宮側殿,親眼看見了她,親耳聽見她哆哆嗦嗦的言出那些話。從那一夜之後,父王便渾然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恐怖又可悲的丈夫,卻實在憔悴可憐的父親。她是那樣討人厭,那樣多嘴,如果不是她向父王告密,父王也不會毆打太子妃,太子妃便不會向太武帝去哭訴。如果她不說出實情,父王一輩子也不會知曉真相,更不會同皇祖父決裂。父王是受盡一世羞辱積恨成疾才會英年早逝。如若他不死。。。。。。她為何那樣多嘴。。。。。。
她若閉緊一張嘴,或許,至今仍有許多人是幸福的。
遠處由長影飄擺如飛,一身青色軟袍蕩在風中,雲佩輕響。他長髮壓在袍內,幾絲亂髮墜出,拂在眸前。
拓跋雲佇立不動,遠遠望著那一處身影,像極了父王。
他緩緩走過去,由那青袍軟衣的肩頭擦過,只冰冷的腕子由身側人緊緊制住。
“這不是她的錯。”幽幽的聲音,有些許喑啞。
拓跋雲含笑看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腕子,握緊腰側冷劍。
“那是因為,皇兄的母親還在,沒有死。”帶著滿心傷痛,聲音絲絲涼寒,“可阿雲的母親死了。”
拓跋濬沒有再攔,任他拖著沉重的步子漸漸走遠,他憔悴的身影逐漸化為遙遠的漆黑中一束極弱而又恍惚的團影。
這一夜,拓跋濬行走於孤冷的魏宮內,這一座自他出生起便安然佇立的宮殿,任由時光流年,如白駒一逝,它依然沉靜,依然華美。每一朝都會由新休憩,朱牆色淡了,便再漆圖。可是人心上的疤痕,如何塗抹盡?
人這一生,總有些放不下的堅持,所以他並不責怪拓跋雲。
而自己,也有曾經的恨惱與固執。
步子停落先安殿,他揚起頭看去高闊的殿閣,模糊不清的匾額。這麼快也走到了自己心結所在之處。廣殿靜極了,安魂香飄渺浮搖,一踏入便似墜了仙境。六年了,在那個人死後的第六年,他終於有勇氣推開這一扇門。
很久很久以前,自這門端望去,他依稀看著母親同自己的叔叔翻滾在一起。那一眼,便成為許多年的恥辱。他的叔叔,崇敬又敬佩了許多年的叔叔,擁著母親面上氾濫出的那絲滿意的微笑,箭矢一般劃裂他的眼眸。
先安殿,先安殿,至死也不想再入這一座殿閣。
拓跋餘的遺願如此簡單,他說他只想靈位能夠置放於這一所先安殿便足矣。當宗愛將先帝的遺旨轉交於自己手中時,拓跋濬難以遏制的心酸奔湧而發。是,對那個男人來言,他的畢生所求其實很簡單。他只想躺在自己心愛人的身側,靜靜地老去,死去。在拓跋餘生命的最終時刻,他選擇來此結束一切,也選擇永遠不離這一所廣殿。這裡有太多美好的記憶,是屬於他,同心愛的那女子。
拓跋濬曾經不能理解,因為那時的他尚沒有愛過,所以他無比憎恨厭惡這一段不合常倫的禁忌之愛。他將那視作罪孽,人神共憤的大罪。如今,總算釋然,他偶爾會想,曾經的拓跋餘一定很痛苦,愛上了不該愛的女人,一生都不得解脫。
一步步走去後殿,那陳列他靈位與畫像的高案。
細弱的燭光徐徐映出,挑起一角長幔,漏出眼前一室光暖。
是馮善伊。
她點亮了後殿中所有的燭火,星光璀璨般,似有百盞。她跪在拓跋餘畫像前,將案上陳列的靈牌抱在懷中,以軟袖輕輕擦拭。
這一定也是她第一次進入先安殿。
他想,比起自己,更不願接近先安殿的人,便是她了。
他沒有動,持著長簾的手一絲絲落下,停步於黑暗中,望著不遠處隱約的身影,淡淡沉鬱的眸垂下,他欲轉步離去,帳中人音卻突然傳了出——
“我曾經討厭先安殿,討厭記起你擁著是那樣幸福的容樣。。。。。。可你知道嗎?先安殿對我來說是一面鏡子。你曾經說,我讀不懂先安殿的愛情。我也是努力想要讀懂,可是每次都只能從這枚鏡子中看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