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怪誰?怪姨母餵我吃藥?她不過是想讓我和李隆基早些圓房少了禍事。怪李隆基酒醉亂性?他娶我入門兩年,從未待我有半分懈怠,處處忍讓,那日若非酒醉又見我毫不推擋,才做下此事。我並非聖人,卻發現該怨該怪時,沒有人真正做錯。
他又伸了手,替我擦掉眼淚:“永安,我送你出府。”我扯唇笑道:“送我去哪?壽春王府嗎?皇祖母難得鬆了戒備,太子妃卻日日盯著你們,姑姑又似友似敵,這麼多年我們遮掩的是什麼?”
他緊繃著臉,沒有做聲。
我又道:“那日你明知道我在,知道他聽得出是我彈的琵琶曲,可你偏就進門說了那些話,就是在逼著他放手。李隆基,你不甘心,你不願放手,所以你逼他,你拿他的不忍,拿我和你的夫妻之名來逼他!” 我邊說著,邊大口喘著氣,緊盯著他。
李隆基緊攥拳,低聲道:“是!我是在逼他!是我不甘心,我要你,我要你一輩子在我身邊!可我也要他平安,今時今日,皇位上坐著的那個人還在防著我們,盯著我們,太子、姑姑也都防著我們幾兄弟,防著我父王這一脈!”他猛地站起身,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一步錯,步步錯,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我深吸著氣,讓自己冷靜,卻覺得心頭抽痛難耐,過了很久,才苦笑道:“一步錯,步步錯,李隆基,你知道我們錯了多久嗎?自狄仁傑拜相那年起,我就心中只有他,那時你才八歲!天授三年,我就和他私定終身,長壽二年,父王被誣謀反,我冒死去獄中見他,你又可曾知道?九年相知相識,我們之間有太多你不知道的,有太多的隱忍無奈,”我攥緊手下的錦被,一字一句道,“至親性命,天下不換。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話,也是你拿來逼他的利器!”
李隆基呆站在那裡,緊盯著我,再說不出半句話。我胸口如被火燒,心似要破腔而出,緊咬著嘴唇,直到舌中猩甜,才抹了眼睛,喃喃道:“若沒有他,我絕不會在鳳陽門出現,也絕不會和你走得如此近,你眼中的親近,都不過是我和他的情分。”
他眼中蒙著痛意,怔怔地看著我:“永安,你我也是自幼相識,你對我就沒有半點情分?”我靜看著他:“有,你是他的親弟,是我一直盡力維護的人,你的平安就是他的平安。”他走到桌邊,灌下一杯冷茶,將茶杯握在手心許久,緩緩放下,快步出了屋子。
待他離開,夏至才匆匆入內,替我端了杯熱茶來,我看著她溫柔的眼睛,搖了搖頭。這半月李隆基在我身側寸步不離,她縱有什麼要說的,也只能遠遠看著開不了口。
過了會兒,我才將茶杯遞給她,輕聲道:“替我給郡王帶句話。”她是李成器的人,必然會有出路傳話。她點點頭,看著我道:“夫人請說。”我默了會兒,又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下去吧。”
她訝然看我,欲言又止,終沒說什麼退了下去。
第48章 四十七 心不繫身(3)
聖歷二年四月十八日,皇祖母命太子、相王、太平公主與武攸暨等為誓文,告天地於明堂,永不相負,銘之鐵卷,藏於史館。
這一月,還有件事傳遍了洛陽城,而此事恰緣起於我。臨淄王府像是個克子之地,先有王妃小產,月初劉氏又重蹈覆轍,當年一事尚未淡化,再添上這樁新事,傳來傳去的也就成了我善妒的結果。
“鐵卷不過死物,陛下竟想以此為牽制,讓李家武家永不相負,”父王笑著搖頭,“你皇祖母果真是老了,她在位這麼多年,最防的就是人心,如今卻如此輕信人心。”
我抱著永惠,她小手指著桌上的酥山,我替她夾過一塊,捏了小塊放進那小嘴中,隨口道:“拋開皇位之爭,說不定是好事。突厥起兵是藉由李家政權旁落,打著助李皇一族的旗號。這鐵卷一出,昭告天下李武永世不負,突厥可汗也就沒了名正言順的由頭,說不定會助狄仁傑一臂之力,連戰連勝。”永惠撇嘴,眨了眨眼,我笑著又給她掰了半塊。
父王看著我們,嘆了聲,道:“你若如此喜http://87book。com歡孩子,倒不如給自己添一個。”我手頓了下,沒答話。
父王又道:“為父本以為李隆基連著納妾,對你不大上心思,這半月來聽入耳中的,卻盡是他為你抱怨病後臉色淺白,廣集天下胭脂,為你生辰賀禮,親入宮討要銀匠造飾的傳聞。”
我替永惠抹去嘴角碎渣,苦笑道,“那是他極擅揣度聖意,皇祖母命李家武家對天盟誓,永世不負,他便對我恩寵有加,豈不是正合了皇祖母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