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把寄爺的有關情況以及他和我的關係一一對覃瓶兒說了一遍,最後補充說:“有他在,你的事情他一定會說出個子醜寅卯來。”覃瓶兒聽我說得十分肯定,臉上露出欣喜和期待的神色。
睡在我旁邊的花兒忽然抬起頭,支稜起耳朵。我一看,原來是滿鳥鳥這夥計來了。花兒立起身,猛地向滿鳥鳥衝去,汪汪大叫起來。滿鳥鳥嚇了一跳,慌忙在地上抓了兩下,想找塊石頭恐嚇花兒,“打狗沒有巧,地上抓兩爪”說的就是這個意思。花兒不依不饒,轉著圈左騰右挪,圍著滿鳥鳥長聲狂吠,對我連聲的喝斥根本不聽。
“花兒,你咬啥子咬?咬你媽那野老公嗦?”關鍵時刻,我父親走出來,見到滿鳥鳥,明著是喝斥花兒,實際上暗地裡跟滿鳥鳥開了個玩笑。覃瓶兒還沒明白我父親的意思,我卻在旁邊哈哈大笑起來。滿鳥鳥苦著臉,對我父親說:“哥,恁個多年不見,你就是恁個對待兄弟的嗎?——快點把你兒子弄走!”順勢還罵了我父親一句。我父親嘿嘿一笑,走攏去伸手把花兒的腦袋夾在腋下。花兒腦袋被夾住,喉嚨裡仍然嗚嗚叫著,滿眼兇光,緊緊盯著滿鳥鳥不放。
這就怪了,花兒為什麼偏偏對滿鳥鳥那麼兇呢?
花兒好不容易被我父親招呼住,滿鳥鳥趁勢進了屋。花兒跟在後面,喉嚨裡發出可怕的嗚嗚聲,兩眼仍然死盯著滿鳥鳥,盯得滿鳥鳥毛骨悚然,連連對我父親說:“你這兒子也真它孃的怪,為啥子硬要咬我?”我父親也覺得很奇怪,雖然狗非常記仇,但是花兒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見過滿鳥鳥,他們之間應該沒有深仇大恨,為什麼花兒對滿鳥鳥的態度和對覃瓶兒的態度截然相反?如果說滿鳥鳥是生人,那覃瓶兒不是更陌生的生人嗎?為什麼花兒偏偏對她那麼友好?
我父親把這個懷疑一說,滿鳥鳥裝模作樣地想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說:“我曉得了,你這個兒子和你那個兒子一樣,都不是好東西,都是重色輕友的傢伙……”我見他痞笑著指著我,氣得想飛起來踢他一腳。
滿鳥鳥進了屋,花兒眼神雖然充滿敵意,不過它被我父親挾在腋下,一時間倒也掙脫不得。滿鳥鳥見狀,放下心來,跟我媽打了聲招呼,就在堂屋和我父親聊起烤煙的收成來。
我掏出手機,再次給寄爺家打了個電話,得知寄爺還沒回家。
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剛剛還是萬里晴空,轉眼間就佈滿烏雲。沒多久,天就開始下起雨來,時間又到了下午,所以天色就漸漸變得昏暗了。
這時候,我媽已把飯菜準備妥當,擺了滿滿一桌,出來招呼我們去吃飯。
“哈哈,還是嫂子的手巧,弄了這麼多好菜,我口水都流出來了!”滿鳥鳥看見桌子上的菜餚,誇張地吸著鼻子,露出一副“餓死鬼投胎”的痞相來。
“啷格不把你老漢叫來呢?打個電話吧,把你老漢叫來,你們幾老少一起熱鬧一下!”我媽對滿鳥鳥說。滿鳥鳥也不客氣,抓起我家電話給他老漢打電話。
大約幾分鐘後,滿鳥鳥的老漢滿文書就來了。他看到覃瓶兒自然也吃驚不小。
覃瓶兒悄悄問我:“我該怎麼稱呼鳥鳥的父親呢?”我一愣,才想起這一屋人的關係,想了想,悄悄對她說:“你就叫他‘您家’吧,就是您老人家的簡稱,是我們這裡對長輩的尊稱。”覃瓶兒聽了,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對滿鳥鳥的父親說了聲“您家好!”
第八章 畢茲卡
我拿了幾個酒杯放在桌上。倒酒的時候,瞄了一眼覃瓶兒,見她輕輕搖了搖頭,我就只在她的杯子裡倒了小半杯酒,滿鳥鳥在旁邊看見,會心一笑,並不說破。滿文書老大爺卻抓腳舞手地說:“鷹崽崽,你是啷格倒酒的?嗯?通常說,‘主不請,客不飲。’倒滿倒滿!我們土家人的規矩是‘滿酒半茶’,哪有隻給客人倒半杯酒的道理!”
我瞥了一眼文書老大爺,嘴角隱隱泛起笑意,心說,您家真是拿起雞蛋碰石頭,三個年輕力壯的漢子都被這個客人喝趴了,真要鬧起來,不曉得您家要被“麻翻”幾轉!到時恐怕您家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滿鳥鳥是知道覃瓶兒酒量的,聽他父親翻老皇曆,急忙阻止:“老漢,您家就莫講以前那些規矩了,哪有硬勸人家妹娃兒喝酒的?——講點紳士風度行不?”文書老漢“哦”了一聲,不再堅持讓我給覃瓶兒的杯子倒滿。覃瓶兒對我微微一笑,說:“沒事沒事!入鄉隨欲嘛!”我無奈,只好給她的杯子倒滿酒。覃瓶兒端起杯子,準備給文書老漢敬酒,我急忙拉了她一下,悄悄對她說:“等一下!有人要先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