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哨騎跪伏於地,身體卻止不住戰慄。他呈報著訊息,聲色嘶啞。他低著頭,未能察覺到頭頂女太傅已轉瞬灰白的容色。
“混賬——!”
女太傅律修的眼底不再似往時的平靜,心中百味雜陳間眸光湧動,似震似驚。
那個‘廢帝’一生懦弱無能,居然在最後予她、予朝臣百官一記痛擊。律修想起在‘廢帝’將死一刻,他那似譏似嘲的眼神。她又想起了方才鄭氏對她恨之入骨的謾罵……
——‘太傅大人,即便是我死了,我想你也不會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我真想睜著眼看著你們這群豺狼你爭我奪,最終統統都陷落入那阿鼻地獄。’
——‘律修——!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永遠也得不到你所想要的東西!詛咒這個帝國將在你的手中覆滅!而你,將揹負上歷史的罵名,永世為世人所不恥、所唾罵!我還要詛咒你,眾叛親離,為親人所欺!為愛人所叛!——律修,你不得善終!’
——混賬!在臨死前,這對夫妻居然說了同樣的話。
對她下詛咒!?
女太傅怒不可竭。
這次‘廢舊立新’之變,籌劃慎密,卻沒想到風聲能走漏的如此快。
——那些‘廢帝’的舊黨以及黨內暗鬼……!
在將死之前將‘帝君親筆遺詔’秘密呈送於遠在邊境的坎洲王。讓坎洲王能在第一時間以‘清君側’為名攻入中州。叫中洲天元陷入火海!要將中洲萬千百姓的性命作為自己的陪葬?!
這對夫妻成功的激怒了她。
他們向她的權威與她的理念發出了挑戰!——但是下場卻都是如此悽慘。
心念至此,女太傅的手指在不經意收緊了,指節在拳握中變得蒼白。
國之將傾,竟然還有這樣一群‘小丑’,來阻礙她的前路!?
為了耀明王朝的復興,她甚至連生命都可以捨棄。她絕不允許任何人動搖!為了心中的夢,她已經決心要將阻礙她前行的一切統統碾殺。
——即便是不折手段!即便是揹負上歷史的罵名!
甚至是終世的孤獨……
即也無悔!
……
“坎洲王‘矯造’帝君詔書,其心昭昭,其罪當誅!”
女太傅咬牙厲喝。寬大的袖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紛繁心緒糾纏交錯,只覺得頭目一陣暈眩,眼前落下了短暫的黑幕。落腳的階梯似在風雪中打了滑,步履恍惚間,女太傅的身形將傾,眼看即要墜下石階……
“大人留心!”
健壯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女太傅的腰脊,扶住了她的肩膀。終於穩住了女太傅將墜的身形。
女太傅抬手按住了額頭,勉力支撐住了痠軟的雙足。
“無礙。我只是有些累了。”
“大人還是早些回府休息吧。”兵衛長面露擔憂。
豈料女太傅卻輕搖首,“不。——左中郎,現在我命你速去通知宮中各部臣屬,將此事密報於他們,請他們速入宮議事。”
失控只是一瞬,女太傅斂盡了眸底紛雜,竭力在臣屬面前維持著鎮定與從容。
“是。”兵衛長語帶敬畏。他一揖軍禮,即刻率部從匆匆離去。
天寒雪冷,天頂暗雲沉寂。宮城之中索繞不去的是那飄忽不定的灰霧。身後‘霜蟾殿’內那陰沉溼冷的血腥氣依舊未盡散去,火把在寒風中搖曳,映照在駐守殿外的兵衛的鐵甲上,只餘暗暗寒光……
風依舊凜冽,卷襲天際雲浪四合。迎風起舞的雪片掠過女太傅清麗的臉龐,將那雙雙倦意隱現的眼眸遮掩住了……
* * * ***帝*** * * *
奕輝的生活終於有了一個穩定走勢。在‘醉夢樓’裡,做著她的小小的‘相幫’,守著她的一隅天地。每天三班倒,端茶跑堂、賠笑作揖,在不同身份的賓客中周旋討好著……
奕輝天真的以為,她或許就暫且這樣‘狗腿’的過下去。在她之前來回顛簸的生活中獲得一點喘息的機會。
然而這樣的平靜實在就如她本人所臆想過的那樣。——安寧的如泡沫,被現實的風一吹,即要散去……
天啟四年二月,從皇都傳來的一道訊息,再度打破了奕輝平靜的生活。
…… ……
天啟四年二月初五的那夜異常的冷。
舞裙歌板傾盡歡,那日醉夢樓如往常一般,金迷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