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侶服,剃著光頭,隨身帶來一個大木箱。
猛一看,這位日本和尚與中國和尚沒多大區別,但當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臉上,嘴巴張得大大的不知道迴避時,我立即明白龍鬚川進所指的“他就是有點色”的說法何其婉約了。鑑於他身份的特殊性,我淡淡一笑,忽略他的表現。
他毫不介意自己的模樣有多丟人,站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比仰望佛祖還專心致志——我真想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直到龍鬚川進拿大手遮住他眼睛,他才回過神來,連忙對我說早上好,又說請多關照。真不知道他一個和尚該怎麼關照他才好。
他不會中文,所有的話還需要龍鬚川進當翻譯。我真懷疑他是否有本事完成招魂這項重任。但當他談起對戰爭的看法時我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博學多才、悲憫蒼生的今村正是令人尊敬的。他說他每逢在槍林彈雨中為戰死者舉行野戰葬禮,誦讀阿彌陀經時,心情都無比沉痛。因為這些同胞既是在戰爭中喪失生命的受害者,同時也是迫害其它生命的罪人。他自嘲他自己其實是個懼怕死亡的佛教徒,因為他所做的事早晚有一天會遭報應,但更怕死後遇到比塵世更加不堪忍受的懲罰。
在客廳佈置招魂儀式時,今村正仔仔細細地將所有法器和
279、招魂會 。。。
必備物什親自擺放到位。一張大供桌上我能認得的東西有招魂鈴,招魂幡,佛像,香爐,亡者牌位,亡者相片,往生蓮位,其它一些符咒和大大小小的法器完全看不懂有何功用。
各個牌位擺放的位置也很有講究,哪一個該放在哪一個的左邊或右邊,招魂幡的寫法,招魂鈴的大小等等。這些都是我生平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但最令人詫異的是客廳正中央由三圈蠟燭圍住的一隻大木桶——裡外刷得乾乾淨淨——正是雅子日常用來洗大件衣物的那隻。聽今村正解釋後我才知道屆時我得赤足站進蓄滿水的木桶內才能保將亡魂成功附到我體內而不是直接超度到西方極樂世界去。
雖然我對即將到來的一切並不感到害怕,但多少有點擔心,怕自己做不好耽誤了正事。
我誠心想幫助這對苦命鴛鴦完成最後的心願,從此真正放開彼此找尋新的歸宿。對我來說這比讓我幹兩肋插刀的事情容易多了。
快到中午時,池春樹也趕來府裡。龍鬚川進邀請大家一起吃午飯。我在春樹面前掩飾得很好,表情自然,沒像上次那樣傻愣愣的像截木頭杵在他眼前。
餐後品茗之際,我大方地詢問今村正除了為戰死者葬送、送還遺骨之外還做些什麼。透過龍鬚川進的翻譯我知道他還負責開辦傳教所,向士兵講解佛法和傳教,慰問傷病員,分發佛號、念珠、聖典,供應慰問品和物資,也做宣撫中國民眾之事。但他沒有提及上戰場的(炫)經(書)歷(網),不知道是不願提及呢,還是龍鬚川進故意漏掉不作翻譯。
今村正看了看手錶,表示我們還可以充分放鬆一下。他帶著詼諧的表情對我說了幾句,聽著是疑問句。我看向龍鬚川進等他翻譯給我聽,但他在笑,春樹也在笑。我催促他翻譯,可他賣起關子來,說還是不翻譯為好。我轉向春樹求翻譯,但見他明澈純淨的眼波里泛起一抹深意,看得人心頭不由一蕩。
我連忙移開目光,心突突跳起來。
我這心是怎麼回事,為何他一個眼神就讓我失去了鎮定?暗暗鄙視自己越來越像花痴了。
難道我真的愛他?心一陣緊張,可又覺得不可能,因為跟我對爾忠國的感覺截然不同。
未能深想,頭便裂開般地痛,只得作罷。
280
280、附體 。。。
“我要去沐浴一下,過會兒客廳見。”龍鬚川進站起身,將今村正一併拉走。
屋裡只剩下我和池春樹。
“拾伊,你的氣色從未這麼好過,看來還是胖一點有好處。”池春樹目送他倆離去後對我說道。
“不要誇早了。”我笑起來,“離最醜陋最臃腫的時刻也不遠了。”
“害怕嗎?”他問,“我是說馬上要進行的事。”
我搖搖頭:“雖然我沒見過筱文寧,但她在夢中與我交談時,我們好像早就認識了,就像我跟淼玲之間那樣,不存在陌生感。”
“你願意幫助川進再好不過。這件事在他心裡早已淤積成疾。他表面上灑脫不羈,其實很壓抑。妻子亡故這麼久,他始終沒能放下那份哀思。”
春樹的善解人意讓我心痛。
常言說哀莫大